番外二 绣巧(第3/7页)

“祖母又何必呢?反正大哥已说服了三哥。”这样岂非自招儿孙嫌恶。

夫婿叹道:“祖母就是这样的人,虽不爱说话,心里却是再慈悲也没的了。她怕父子兄弟生隙,便想将不快都扯到自己身上。”

绣巧没见过这位祖母几回,她生性害羞,又不会找话题,便在老太太跟前也不知说什么,只觉得老太太有些冷漠,不好亲近,可日常闲来说话,夫婿总道祖母是全家最真心真意的人。

想了一整圈,绣巧发现自己竟然漏了王氏,做媳妇的,有时伺候婆婆比伺候夫婿还要紧——可她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她正经的婆婆长年待在老家家庙中。

做什么呢?替体弱的老太太祈福。

很诡异的说法。便是天真如绣巧,也知道里头不简单,可她生性听话胆小,不该她问的,从不多问半句。

正经婆婆不在,家中倒有个副手婆婆可伺候,香姨娘。

出嫁前,沈母曾担心女儿该怎么跟这位庶婆母相处,轻不得,重不得,谁知这番操心全是多余。

香姨娘出乎意料的明理,从头至尾只称呼绣巧为‘四奶奶’,待之恭敬客气,与对三奶奶柳氏并无多少区别,从不对亲生儿子屋里的事多一句嘴。后来绣巧得知,他们成亲不久前,还是香姨娘跟公爹说,把夫婿屋里伺候的两个通房先行妥善打发了。

香姨娘生得并不甚美艳,远不及公爹身边伺候的那个菊芳姨娘,但自有一份清秀淡然,笑起来时,尤其和夫婿相像,只是眼底多了许多操劳,憔悴。望着她一把年纪了,还常站在公爹屋前打帘子,端水递茶,绣巧平白难过起来。

缝纫技艺好的人,大凡眼力不差,绣巧细细观察香姨娘的身形许久,然后偷偷做了一套贴身小衣,轻软的棉料,细密的阵脚,像给娘家的母亲做的那样,怀着感恩的心,一针一线,做的尤其用心。然后,叫小丫鬟偷偷送过去。

香姨娘收了衣裳,什么也没说,只是望向绣巧的目光愈发温柔些,以及几分叫人心酸的感激。绣巧心中高兴,此后便常做些贴身的小物件,冬天的暖帽,夏日的坎肩,还有柔软舒适的软拖,精致的手笼……香姨娘也暗地叫人传话,叫绣巧别再做了。

绣巧很乖地点点头,过一阵子,接着做。不久,夫婿就知道了。那日夜里,他搂着她坐了良久,头沉沉地挨在她颈边,她能感觉到肩上一片湿漉。

进门后大半年左右,香姨娘忽然病倒了。

不过是偶然风寒,竟久病不愈,那位京城极有名的老大夫叹息道,‘操劳忧心太甚,时日久了,身子便慢慢拖垮了’,好容易待病愈了,竟生生瘦了一圈,衣裳显得空荡荡。

绣巧忽想起那一年,沈国舅的大邹氏夫人也是这样,大夫说她操劳了小半辈子,劳心忧神,内里已掏空了,便连寻常的小病也经不住了。

想香姨娘自小凄苦,无父无母被卖了来,在府里无依无靠,大妇脾气不好,她得小心应酬着,更有得宠的林姨娘,得处处提心吊胆,不敢有半分显山露水,提着脚尖过了十几年,好容易把儿子娶妻成家,有了功名,她还得继续熬着。

绣巧一阵心酸,有次去探病,趁屋里没人,她轻悄悄地挨过去,凑到香姨娘耳边:“姨娘定要保重身子,长命百岁,将咱们分家出去,还指着姨娘教我怎么过日子,教孩子呢。”

香姨娘的眼眶忽得涌上泪水,无力轻拍她的手,低声道:“你是好孩子,四少爷能讨了你做媳妇,是他的福气。”

若是换做大嫂三嫂这样名门望族出来的贵女,没准还拉不下面子,放不下身段;可绣巧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负担,她是沈母贴心的小女儿,自小没学过什么高级的规矩,在父母身上撒娇耍赖惯了,如今换个人,做起来也是一般的驾轻就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