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七十五公斤(第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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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根据前文,应是1941年秋。

再也没有年轻人登他的门了。在这里长大的人都不认识他。童子军时代里他的追随者被这场战争拆散,分送到了各条战线上。他们寄来了战地书信,后来只寄战地明信片了。有一天,格雷夫间接得到消息,他的宠儿霍斯特·道纳特、最初是童子军,后来是青年团旗队长,末了当上少尉,在顿涅茨河畔阵亡了。

从那一天起,格雷夫日渐衰老,很少注意他的外表,全身心地沉湎于制造机械。结果,人家在他的蔬菜店里看到的丁零响的机器和呜呜叫的机械竟比土豆和甘蓝叶球还要多。普遍的食物匮乏的状况自然也是一个原因;人家很少向蔬菜店供货,即使供应也不定期,而格雷夫又不像马策拉特那样有门道,跑大市场,拉各种关系,适合于当个能干的采购者。

这爿蔬菜店看去真是可怜巴巴的,不过,格雷夫用毫无意义的噪音机械填补了空间,虽说离奇古怪,却也起了装饰作用,人家看了本该高兴的。从格雷夫这个业余制作匠越来越混乱的头脑里产生出来的制品,我倒挺喜爱的。今天,我一看到我的看护布鲁诺用打包绳子编织的产物,我就会回想起格雷夫的那些陈列品。今天,布鲁诺看到我对他手工编织的玩意儿所表现出来的半是取笑半是认真的兴趣,感到满心欢喜,那时,每当格雷夫发现这一架或那一架音乐装置唤起了我的乐趣时,他也神思恍惚地感到高兴。多年以来,格雷夫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可那时,当我待了半个钟头以后离开他那变成了作坊的店铺去看望他的妻子莉娜·格雷夫的时候,他却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我在这位缠绵床侧的女人身边多半要待上两到两个半小时,可这些事情有多少可以向诸君讲述的呢?奥斯卡一进屋,她就在床上招手:“噢,是你呀,小奥斯卡。再走近点,你想钻进羽绒被里来吗?房间里可冷啦!格雷夫没把屋子烧暖。”于是,我钻到羽绒被下她的身边,把我的鼓和那两根正在使用的鼓棒留在床前,只让那第三根用旧了的纤维状的鼓棒随同我一起去拜访莉娜。别以为我爬上莉娜的床之前已经脱掉了衣服。我穿着羊毛的和天鹅绒的衣裤以及皮鞋上了床,在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尽管这种取暖的活计很费力,我从乱成一团的羽绒被里钻出来时仍然穿着这一身衣服,而且几乎没有被弄皱。

我离开了莉娜的床后不久,便去拜访蔬菜商,身上还带着他妻子的臭味。这样若干回以后,格雷夫就立下一条规矩,那是我也非常愿意遵守的。当我还待在格雷夫太太的床上,做着我的最后几项练习的时候,蔬菜商便走进卧室,端来满满一盆热水,放在一张小凳子上,还留下了毛巾和肥皂。他不朝床上看一眼,无言地离开了卧室。

奥斯卡多半迅速地从为他提供的温暖的窝里挣脱出来,走到洗澡盆前,给自己以及那根在床上大显神通的旧鼓棒来一次彻底的清洗。格雷夫忍受不了他老婆的臭味,即使这臭味是过了一道手才向他迎面扑去的,这一点,我是能够理解的。就这样,刚洗完澡的我便受到了这位业余制作家的欢迎。他为我发动了他的全部机器,让我听它们各种各样的噪音。直到今天我还百思不解,奥斯卡同格雷夫之间尽管姗姗来迟地产生了这种亲密的关系,却始终未能结下友谊。格雷夫照旧使我感到陌生,他虽说唤起了我的关注,却从未唤起过我对他的同情。

一九四二年九月,我刚刚既无歌声也无乐音地度过了我的十八岁生日,在无线电广播里,第六军攻占了斯大林格勒。此后不久,格雷夫制作了一台擂鼓机。在一个木架两端,他挂上了两个盘子,盛满土豆,重量相等。接着,他从左边的盘子里取走了一个土豆,天平的一头就翘了起来,打开了一个止动装置,使安装在木架上的擂鼓机运转起来:它发出急速敲击声、隆隆声、嘎嘎声、哒哒声,钹打响了,锣敲响了,这一切声响合成了一支短暂的、铿锵的、悲怆得不和谐的终曲。我喜爱这台机器。我一再让格雷夫启动它给我做表演。不过,奥斯卡认为这位爱好制作的蔬菜商是灵机一动并为奥斯卡发明和制造了这台机器的。过不多久,我就十分清楚地悟到了我的猜测是错误的。格雷夫也许从我那里得到了启发,不过,这台机器却是专为他自己制造的,因为这台机器的终曲也是他的终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