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把昏厥带给格雷夫太太(第4/8页)

格雷夫既激励不了我,也教育不了我。奥斯卡也不是他那种类型的人。如果我决心长高的话,我也许会长成他那种类型的人,因为我的儿子库尔特——他现在大约十三岁了——就他的瘦高个儿的模样来看,就是格雷夫那种类型,虽说他酷似玛丽亚,像我的地方不多,但是同马策拉特则毫无相像之处。

格雷夫和回乡休假的弗里茨·特鲁钦斯基是玛丽亚·特鲁钦斯基同阿尔弗雷德·马策拉特之间那次婚礼的证婚人。由于玛丽亚同她的丈夫都信仰新教,所以只需到户籍登记处去。时当十二月中旬。马策拉特身穿党的制服念了婚誓。玛丽亚则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我的情人的肚子越大,奥斯卡的仇恨越深。我并不反对她怀孕。仅仅因为由我而结的果实有朝一日却要姓马策拉特这个姓,这就夺走了我所指望的继承人将带给我的一切欢乐。所以,当玛丽亚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我第一次企图给她打胎,自然为时已晚。那是在谢肉节期间。玛丽亚想在挂香肠和肥肉的柜台上方那根黄铜杆上,绑上几条纸蛇和两个大鼻子小丑面具。平常稳稳当当靠在书架上的梯子,现在摇摇晃晃地靠在柜台上。玛丽亚在梯子顶上,双手在绑纸蛇,奥斯卡在下面梯子腿旁边。我利用鼓棒作杠杆,借助我的肩膀和我的坚定决心,将横档撬起来,接着使梯子倾向一侧:在纸蛇和小丑面具中间的玛丽亚失声惊呼,但声音微弱。这时,梯子已经在摇晃,奥斯卡跳到一边。接着,玛丽亚拽着彩纸、香肠和面具摔倒在他的身边。

实际情况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糟。她只不过扭伤了脚,必须卧床休息,别处都没受伤。她的体形越来越不成样子,不过她没有告诉过马策拉特是谁使她扭伤了脚。

到了第二年的五月,在预产期前大约三个星期,我才企图第二次给她打胎。她告诉了她的丈夫马策拉特,但没有说出全部真情。吃饭时,她当着我的面说:“小奥斯卡近来玩耍时挺野,几次捶我的肚子。在孩子出世以前,咱们让他跟我妈去住吧!她那儿有空房间。”

马策拉特听完这番话后信以为真。事实是,一个谋杀的念头使我同玛丽亚之间进行了一场遭遇战,跟她所说的情形完全不同。

午休时,她躺在沙发榻上。马策拉特洗完午餐用的餐具以后,在店铺里装饰橱窗。起居室里静悄悄的。也许有一只苍蝇,时钟同往常一样,收音机正低声报道伞兵在克里特岛成功降落①。当他们让了不起的拳击师马克斯·施梅林讲话时,我才竖起耳朵去听。就我听懂的而言,在跳伞着陆并踩上克里特岛坚硬的岩石时,这位世界冠军扭伤了脚,现在不得不卧床休养;同玛丽亚一模一样,她从梯子上摔下来后也不得不卧床休养。施梅林讲起话来心平气和,声调不高不低,随后他讲述那些不太知名的伞兵的事迹,奥斯卡不再听下去:静悄悄的,也许有一只苍蝇,时钟同往常一样,收音机的声音很轻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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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1941年5月底德军用伞兵袭击,从英军手中夺取了克里特岛。

我坐在窗前自己那张小板凳上,观察着沙发榻上玛丽亚的肚子。她呼吸相当困难,两眼紧闭。我闷闷不乐地间或敲几下铁皮鼓。但是她没有动静,并且强迫我不得不在同一间屋里随着她的肚子的起伏一起呼吸。不错,这儿还有时钟、夹在窗玻璃和窗帘中间的苍蝇以及以克里特岩石岛为背景的无线电广播。片刻之后,对于我来说,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我只看到那个肚子,我既不知道它是在哪间房间里变大的,也不知道它是属于谁的,我甚至不太清楚是谁把它搞成这么大的,而只有一个愿望:必须弄掉它,这个肚子,这是一个错误,它挡住你的视线,你必须站起来有所行动!于是,我站起身来。你必须看看能采取什么行动。于是,我朝那肚子走去,一边走,一边顺手操起一样物件。这是一种恶性膨胀病,你应当给它放点气。于是,我举起方才走近前来时顺手操起的物件,在玛丽亚搁在她的肚子上的那双一同呼吸着的小手间寻找一个地方。你现在应该最后下定决心了,奥斯卡,要不然,玛丽亚会睁开眼睛的。我已经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着,但我继续盯着玛丽亚微微颤抖的左手,虽然我发觉她抽走了右手,这右手准备有所动作,当玛丽亚用右手拧走奥斯卡握在手中的剪刀时,我也并没有特别感到吃惊。我也许还举着掌中无物的空拳站了几秒钟,听着时钟、苍蝇、收音机里报告有关克里特岛的报道到此结束的播音员的声音,随后转过身去,在下一个节目——两点到三点播放的轻音乐——开始之前,离开了我们的起居室,面对一个填满空间的大肚子,我觉得这个房间变得过于狭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