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汽水粉(第2/6页)

眼见这许多往昔的景象,奥斯卡情不自禁地抓起一把沙子,里面掺有刚吐出的以及有一年或千年之久的樱桃核,往他的鼓上撤去,于是他化身为沙漏,同时,又玩起骨头来,设想自己扮演着死神的角色。我想象着玛丽亚温暖的、熟睡的皮肉下面她那肯定清醒着的骨骼的某些部分,享受着在她的尺骨与桡骨间进行透视的乐趣,顺着她的脊骨攀上攀下做计数游戏,穿过两个骼骨窝进去,拿她的胸骨来作乐。

我扮演死神,玩弄沙漏,娱乐消遣,玛丽亚却全然不顾我的乐趣,她的身子开始活动了。她伸手抓游泳包,听凭手指去瞎摸,然后寻找着什么,而我则将手中剩余的沙子和最后几颗樱桃核撒到已经有一半蒙上了沙子的鼓上。玛丽亚要找的可能是她的口琴,由于没找到,她把游泳包倒转过来,紧接着掉到浴巾上的不是口琴,而是一袋车叶草汽水粉。

玛丽亚装出意想不到的样子。也许她真的感到出乎意料。我可是真的感到惊讶。我过去反复这样讲,今天我仍旧这样讲:这包汽水粉,这种只有工人和装船工的孩子由于没钱买真正的柠檬水喝才去买的便宜货,这种滞销货,究竟是怎么会跑到我们的游泳包里来的呢?

奥斯卡还在左思右想的时候,玛丽亚觉得口渴了。我也不得不违心地中断思索,表示我也渴得厉害。我们没带杯子。此外,还得走到有饮用水的地方去。如果玛丽亚去,至少走三十五步,如果我去,至少得走五十步。如果打算到浴场管理员那里借一只杯子,再到管理人小屋旁拧开自来水龙头,那就得穿过或仰卧或俯卧、尼韦阿油油光锃亮的肉山,忍受沙滩烫脚之苦。

我们两个都害怕走这段路,谁也不去捡浴巾上那袋汽水粉。末了,在玛丽亚想要拿起它来之前,我把它拿到了手里。可是,奥斯卡又把它放回到浴巾上,好让玛丽亚抓着它。玛丽亚不伸手。于是,我把它拿了起来,交给玛丽亚。玛丽亚把它还给奥斯卡。我表示感谢,又送还给她。但她不想接受奥斯卡送的礼品。我只好又把它放回到浴巾上。它一动不动地在那儿待了一段时间。

奥斯卡断言,在这令人难以忍受的间歇之后,是玛丽亚拿起了这袋汽水粉。不仅如此,她顺着下面印有“由此撕开”的虚线,撕下了一小条纸。然后,她把这个撕开的小口袋向我递过来。这一回,奥斯卡谢绝了她,玛丽亚可算是被得罪了。她二话不说,把打开的小口袋放到了浴巾上。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在海滩的沙子掺进小口袋里之前,一把拿起来,把小口袋递给玛丽亚。

奥斯卡断言,是玛丽亚把一个手指头伸进小口袋里,又伸出来,并伸直手指给我看,手指尖上有点蓝白色的东西,汽水粉。她向我伸过手指头。我自然领受了。虽然汽水粉的味道直冲鼻子,我的脸上却装出味道很好的样子。是玛丽亚摊开了手掌。奥斯卡别无办法,只好撒一些汽水粉在这粉红色的碗里。她看着这一小堆粉,不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手心里的这座小丘过于新奇。于是,我探过身子去,把所有的唾液集中起来,吐在汽水粉上,接着又来一次,随后直起腰来,因为我已经弄不出唾液了。

玛丽亚的掌心里开始发出噬噬声,并泛起泡沫。车叶草像一座火山似的爆发了。我不知道是哪一国的人民在那儿发出狂怒。那里发生了玛丽亚还从未见过、从未感觉过的事情,因为她的手在抽搐,在颤抖,想要溜走,因为车叶草在咬她,因为车叶草钻进了她的皮肤,因为车叶草刺激了她,给了她一种感情,一种感情,一种感情……

车叶草的颜色越来越绿,玛丽亚的脸也变红了。她把手放到嘴边,伸出长舌头去舔掉她手心里的东西。她舔了好几次,无可奈何,奥斯卡差一点以为她的舌头平息不了如此刺激她的车叶草感情,反倒使它发展到了甚至还可能超过了在正常情况下约束任何感情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