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4/13页)

蒋秀菊皱眉,露出特别忧愁的表情来,瞪大眼睛看着窗户。

“不要生气,我开玩笑,若瑟!”王桂英说,悲凉地笑着。蒋秀菊忧愁地摇头。

“我不生气。但是我替你难受--而且,你这幺久都不告诉我,不认为我是你底朋友--”她兴奋地说,红了脸看着朋友,“桂英,我希望上帝救护你--”她说,有了眼泪。

王桂英送蒋秀菊出门,并伴着她走入桃林。桃林底茂密的,坚硬的枝条被积雪压弯了;稠密的雪花在林间无声地飘落着。王桂英带着悲哀的、庄严的神情,慢慢地走在朋友底身边。蒋秀菊用小伞维护着她,雪落在她们底身上。

她们在被农家扫开的小路上慢慢地行走着。一个迎面走来的肥胖的农妇向王桂英笑着点头,王桂英站下来,笑着和她说话;蒋秀菊停了下来,觉得王桂英是故意地停下来和农妇说话。

蒋秀菊迅速地走过桃林,回头看时,身体臃肿,头发凌乱的王桂英仍然站在落雪的林间和农妇说着话。蒋秀菊并且听到了王桂英所笑出的,不快的、清晰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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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王桂英生产了一个女孩,王桂英在生产以后的最初几天是处在极大的安宁里面,不时有喜悦的,幸福的情绪。在她底心灵中她是完成了最美好的工作的母亲,她未曾想到在她底这个世界旁边还有一个世界--那个正在注视着她的,险恶的世界。她好久都没有想到别人对她的毁谤和压迫是可能的;在她底陶醉中,她觉得别人即使对她不满都不可能,因为她并不妨碍别人。她根本不需要,不感觉到别人。

蒋秀菊直到最后还守着秘密,蒋淑媛曾经来看过她,听她说她底爱人是一个同事,便怜惜她,说本来不愿意她去做事的;并向她保证一定暂时瞒着王定和,然后在最好的情况中使他知道,但在王桂英生产后,陈景惠从上海来信向蒋淑媛诉苦,揭露了这个秘密。

蒋淑媛对蒋淑华和蒋淑珍隐瞒了这件事,为了避免传到父亲耳里。同时她打电报给王定和。王定和回家后,蒋淑媛冷静地向他叙说了这件事,没有附加任何意见。王定和找来了弟弟。王墨不肯说,但顽强地表示对这件事,无论如何是不该责备的。王定和发怒,和弟弟吵架,赶他出门。

兄弟吵架后,蒋淑媛显得非常的冷峻,表示虽然不愿干涉这件事,但对犯罪的,破坏家庭名誉的,不道德的人却不能原谅。同时她对王定和底发怒表示不满,认为他应该各方面都想到。王定和不能容忍她底冷淡的批评,和她拌嘴;于是她说她怀疑他们自己底生活,说王桂英底堕落使她联想到别的堕落,说她不愿孤单地、无保障地住在南京。--她好久便怀疑丈夫底生活,这种怀疑使她有了冷峻的,毁坏别人的意念。不知为什幺,她妒嫉王桂英,觉得王桂英太自由,太放浪--引诱了蒋少祖。王定和变得严厉,不和她说话,显然他企图做一件事给她看看,使她屈服。他们两人都处在极恶劣的情绪里面。

第二天清早,王定和派人去找王桂英。王桂英不肯来,于是他要蒋淑媛伴他去湖畔;但蒋淑媛又不肯去。于是王定和单独地到湖畔来。

王桂英在知道哥哥底态度后,想起了以前所考虑过的一切,觉得果然不出预料,有了极度的愤怒。她拒绝去他家里,准备了最毒辣的话等他来。但她决未料到哥哥会驱逐她。

王桂英总是把一切想得太单纯,像一切年轻人一样,把世界想得过于美好。以前她虽然有过华美的幻想,现在她却只想养活她底小孩,发觉了蒋少祖底困难后,她唯一的希望只是养活小孩:这个希望底意义只有她自己知道。生活对她有什幺意义,只有自己知道--因此她不可能想像别人会不懂得,不尊重这个。因此她虽然听到,并看见过无数毁灭,但却不相信毁灭会临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