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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迈利一边阅读,一边注意着每一细节、每一推理、每一隐含的关系,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景象,那就是他和安恩在康沃尔悬崖上散步。那是老总死后不久的事,是他们夫妇长期扑朔迷离的婚姻史上,他所记得的最艰困的时刻。他们站在海边高岩上,大概是在拉莫那和普思古诺之间的什么地方。当时不是到那里出游的季节,他们到那里去,表面上是为了让安恩呼吸海边新鲜空气以治她的咳嗽。他们沿着海边的小道走,各自都在想着心事:他想她是在想海顿,他则是在想老总,想吉姆·普莱多和作证计划,想他退休以后留下的一团糟。他们两人之间已无和谐可言。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已无平静心情可言。相互之间都成了谜,最寻常的谈话也会扯到奇怪而无法控制的方向。在伦敦的时候,安恩生活糜烂,谁对她有胃口,她就跟谁搞上手。他只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埋葬一件使她伤心或使她十分担心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该怎样跟她说话。

“要是死的是我,”她突然问,“不是老总,那么你对比尔有什么想法?”

史迈利还在考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时,她又加上一句:“有时候我觉得我护卫了你对他的看法。这可能吗?那就是我使你们在一起?这可能吗?”

“可能,”他说,“是的,我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有点依赖比尔。”

“比尔在圆场仍旧举足轻重吗?”

“大概比他实际价值还重要。”

“他还是到华盛顿去,跟他们谈判交易,把他们弄得晕头转向?”

“我想是吧。我听说是这样。”

“他现在的地位跟你以前的地位一样重要吗?”

“我想是吧。”

“我想是吧,”她重复说,“我想是吧,我听说是这样。那么他到底是不是更好一些?比你的成绩好,比你的数学好?告诉我,请你告诉我。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神情兴奋,有些奇怪。她那因为海风流泪、晶晶发亮的眼睛,绝望地看着他。她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像个孩子似的要他答复。

“你总是告诉我,男人是不宜比较的,”他尴尬地回答,“你总是说,你不相信这种比较。”

“告诉我!”

“好吧,我的答复是‘不’。他不比我好。”

“那么一样好?”

“不。”

“要是没有我插在中间,那么你对他有什么看法?要是比尔不是我的表兄,不是我的什么人,告诉我,你是把他看得更重一些,还是更轻一些?”

“更轻一些,我想。”

“那么从现在起,就把他看得更轻一些吧。我把他从家庭、生活、一切的一切中抛开了。就在此时此地。我把他扔入了大海。喏,你明白吗?”

他明白的只是:回到圆场去,完成你的工作。同样的话,她可以用十多种方式来说,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史迈利仍旧因为这段意外的回忆而感到不安,他马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他心绪不定的时候总是到窗边去张望。一列海鸥有六七只,停在女儿墙上。他一定是听见了它们的叫声,才想起拉莫那海边的那次散步的。

“我话说不出口的时候才咳嗽。”安恩有一次这么对他说。当时她有什么话说不出口呢?他不快地朝着对街房顶烟囱间。康妮说得出口,马丁台尔说得出口,为什么安恩说不出口?

“他们一共有三个人,再加上阿勒莱恩。”史迈利大声地自言自语。海鸥一下子都飞走了,好像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地方一样。“告诉他们,他们是用伪钞打通门路。”若是银行接受伪钞呢?若专家宣布是真钞,而且比尔把它捧到天上去?而且内阁办公室的档案里尽是赞扬剑桥圆场里崭新一辈的人才,他们扭转了霉运,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