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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件事没有发生以前,这一天是比尔·罗奇有生以来第二个最愉快的日子。第一个最愉快的日子是在他的家庭分裂以前不久,那天他父亲发现屋顶上有个黄蜂窝,要比尔帮他用烟把黄蜂熏出来。他的父亲不善于户外活动,手脚一点也不灵活,但是在比尔从百科全书中查阅了有关黄蜂的介绍以后,他们就一起开汽车到一家杂货店里买了一些硫黄,装在一个喂食器里,放在屋檐下熏,终于把黄蜂都熏死了。

今天则是吉姆·普莱多汽车俱乐部的赛车开幕日。至今为止,他们所做的只不过是把阿尔维斯牌汽车拆下来,擦洗擦洗,再重新安装好。但是今天为了答谢他们,由他们在难民拉兹的帮助下,在车道上铺了一捆捆的干草作为障碍物,然后大家一个接一个握方向盘开车比赛,由吉姆计算时间,在观战者的哄笑中,扑哧扑哧地开过起跑门。吉姆介绍他的汽车是“英国制造的最好的汽车。由于社会主义,现在停产了”。他现在油漆一新,车头上有一面米字旗迎风飘扬,它无疑是天下最好最快的汽车。第一轮比赛的十四人中,罗奇得第三名。现在举行第二轮,他已开到了栗树林附近,还没有因障碍物而停下来过,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打破纪录了。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什么事情会使他感到这么快乐。他喜欢这汽车,喜欢吉姆,甚至也喜欢起学校来,他一生之中第一次想努力求胜。他听到吉姆在叫“小心,大胖”,他可以看到拉兹举着一面临时凑合做成的方格指挥旗在蹦啊跳的,但是当他磕磕碰碰地开过终点柱时,他就已经知道吉姆没有在看他了,他的眼光远远地看着跑道那头的山毛榉树林。

“多少时间,先生?”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但是一阵沉默。

“计时员!”斯巴克莱叫道,试一试他的运气,“犀牛,请告诉我们多少时间。”

“很棒,大胖。”拉兹也看着吉姆说。

这一次,斯巴克莱的大胆和罗奇的央求一样,好像石沉大海,没有引起反响。吉姆朝着运动场东边那头场外的小路看着。一个叫科尔萧的学生站在他的旁边,他的外号叫卷心菜沙拉。他是三年级乙班的留级生,以爱拍老师马屁出名。运动场很平坦,到山边才升高,下几天雨就要积水,因此在那条小路旁没设什么围篱遮住外面,只有绕在木桩上的铁丝网。而且也没有什么树木,只有铁丝网、低洼地,有时还看得见远远的昆托克山,但是今天却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雾中了。低洼地原来可能是沼泽,通往一个湖泊,或者不如说通向白茫茫一片没有尽头的地方。就在这个给雨水冲洗得一干二净的地方走着一个孤单的人影,一个身材修长、不引人注意的过路人,他是个男人,面容瘦削,头戴软帽,身穿灰色雨衣,手提一根很少使用的手杖。罗奇也看着他,觉得那人心里想要走得快一些,但是又为了某种目的而放慢了脚步。

“你戴着眼镜吗,大胖?”吉姆问道,一边看着那个人,他快要走近下一个木桩了。

“戴着,先生。”

“那么他是谁?看上去像是所罗门·格隆第21。”

“我不认识,先生。”

“从来没有见过吗?”

“没有,先生。”

“既不是教员,又不是村里的人。那么是谁呢?乞丐?小偷?他为什么不朝这边看,大胖?咱们有什么不对?要是你看到有一伙学生在球场上比赛开汽车,你不会那样的,是不是?他不喜欢汽车?他不喜欢学生?”

罗奇对这些问题还没有想出答案,吉姆就已经用拉兹的话在跟拉兹说了,声音很轻,很平板,使罗奇马上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一种特殊的外国联系。这个印象由于拉兹显然否定的回答而加强了,拉兹的回答也同样的泰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