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女人如虎(第2/5页)

“嗨,哄哄她高兴,怪可怜的!”他头都没回说道,“这会使她回想起当年的风光……我们说过了,女人嘛,容易伤感。”

“是一张相片吗?”

“你就会看见……别着急。这是我自己做的。我们快走吧。”

中午的太阳把身上骨头晒得暖和舒服,大海也晒着取暖,悠然自得。远处,一个荒凉的小岛薄雾环绕,好像伸出海面在漂浮。

快到村子了,左巴走到我旁边低声说:“老板,你知道吗?那女人上教堂去了。我站在前边,唱经班旁边。突然间,幅幅圣像都亮起来了。基督、圣母、十二门徒,全都闪闪发光……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边说边在胸前画十字。是太阳?我转过身去,原来是那位寡妇。”

“左巴,你还有完没完,扯够了!”我说着就加快了脚步。

但左巴跟了上来:“老板,我仔细看了,她脸上有颗美人痣。这可够叫人着迷的!这又是个奥妙,女人脸上的美人痣。”

他瞪大眼睛,做出惊愕的神情。

“你看见了吗?光滑的皮肤上突然出现一个黑点。这就够迷人的了。老板,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你的书本里是怎么说的?”

“见鬼去,我的书!”

左巴笑起来:“对了,你开始明白了。”

我们迈着快步从咖啡馆门前走过,没有停下来。

我们的霍顿斯太太用烤炉烤了一头乳猪,站在门前等我们。她的脖颈上还是扎着那条鹅黄色丝带,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香粉,唇上涂了玫红色口红,样子怪吓人的。一见到我们,她喜形于色,全身肌肉活动起来,两只小眼睛故作挑逗的神情,直盯着左巴唇上两边翘起的胡髭。

临街的大门一关上,左巴就搂住了她的腰。

“新年好!我的布布利娜,”他对她说,“瞧我给你带什么来啦?”然后他亲她那肥胖而起皱的颈背。

老歌女被胳肢得发痒,但没有晕头转向,她眼睛盯着新年礼物,伸手拿过,解开金色细绳,瞧了瞧里边,发出了一声惊叫。

我欠身去看是什么:左巴这个调皮鬼在一块大纸板上涂了四种颜色——金黄色、褐色、灰色和黑色——四艘悬挂旗帜的大巡洋舰,它们在湛蓝的海上航行。装甲巡洋舰前面的波涛上,一条美人鱼——霍顿斯太太在仰游。她光着白皙的身体,披头散发、胸脯高耸、螺旋形尾巴,脖子上系着黄色丝带。她手里拿着四根细绳,牵着四艘悬挂英国、俄国、法国和意大利国旗的装甲巡洋舰。图画的每个角上各垂着一撮胡须,金黄、褐、灰和黑四种颜色。

老歌女一看就明白了。

“是我!”她指着图画上的美人鱼自豪地说。

她叹了口气。

“哟,瞧瞧,我从前也是个强人啊!”

她把挂在鹦鹉笼子旁边、床头上方的小圆镜摘下来,把左巴的画挂上去。在厚厚的脂粉下面,她的面颊想必已变得苍白。这时,左巴钻到厨房里去。他饿了,把一盘乳猪端出来,拿了一瓶酒,再把三只酒杯斟满。

“来,坐下吃吧!”他拍了一下手喊道,“让我们从最基本的肚子开始,然后,我的情人,再做些别的!”

可是,气氛被老歌女的长吁短叹搅乱了。每当新年伊始,她也有自己的小小的最后审判日,掂量一下她过去的一生。岁月蹉跎,在这个羽毛脱落的女人的脑海里,大都会、男人、丝绸衣着、香槟酒、洒过香水的胡须都会在庄严的日子里,从她记忆的坟墓中站出来叫喊。

“我一点不饿,”她忸怩作态低声说,“我不饿……一点,一点都不饿。”

她跪在火盆前,拨弄通红的煤炭。她那肌肉松弛的面颊映出火的光亮,一绺头发从她前额滑下,碰到火苗,房间里有一股烧焦皮毛的难闻臭味。

“我不想吃……”她看见我们没有搭理她,又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