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快刀斩乱麻(第3/4页)

就在这时,围墙的栅门被猛地撞开,一头公猪哼哼直叫着冲进小园子。

“可怜的牲口,它疼啊!”左巴怜悯地说。

“它当然疼啰,”老克里特人笑着说,“要是给你也来这么一下子,你不疼吗?”

左巴在椅子上坐立不安。

“住嘴,你这老聋子!”他像受惊了似的说道。

公猪在我们面前来回走,愤怒地看着我们。

“它准知道我们在吃它那玩意儿!”阿纳诺斯蒂老爹喝了点儿酒,也兴奋起来。

而我们呢,活像吃同类的动物似的,不声不响、心满意足地吃着,边喝红葡萄酒,边透过银光闪闪的树枝,看那被夕阳照成一片粉红色的大海。

夜幕降临。

我们离开了老村长家,左巴说话的兴头也上来了。

“老板,前天我们说什么来着?”他问我,“你说要开导人民,让他们睁开眼睛。好吧,你去开导开导阿纳诺斯蒂老爹吧!你看见他老婆在他面前听候吩咐,像一条乞怜的狗的样子了吗?现在你去跟他们说,猪在你面前疼得惨叫,你却坐在那里吃从它身上割下来的一块肉,这是件残忍的事。或是说女人和男人享有同等权利。你说那些废话对阿纳诺斯蒂老爹能有什么好处呢?你只能给他惹麻烦。对阿纳诺斯蒂大妈又能有什么好处呢?那就该全乱套了。母鸡要变公鸡,家里争吵不休……老板,让人们过安生日子吧,别去给他们开导了。你要是让他们睁开了眼,他们会看到些什么呢?看到他们的苦难!还是让他们继续做梦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搔了搔头。

“除非,除非……”他思索起来。

“除非什么?说说看。”

“除非当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你能让他们看见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你能办到吗?”

我无言以对。

我知道什么将会坍塌崩溃,但我不知道在废墟上将建立起的是什么。谁都不可能确切地知道。旧世界是摸得着看得见的,实实在在的。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每时每刻与它斗争,它存在着。未来的世界还没有诞生,它难以捉摸,变幻不定,是由理想编织的光明形成的,是被狂风—— 爱情、怨恨、想象、风险、上帝……冲击的云雾。最伟大的先知都只能给人们一个口号,而这口号越含糊,先知就越伟大。

左巴用嘲弄的神情看着我,我感到恼火。

“我能。”我回答他。

“你能?那你说说看!”

“我不能告诉你,你不会明白的。”。

“啊,那就是你不能!”左巴摇着头说,“老板,你别以为我是吃草料的傻子。要是有人跟你这么说过,那是哄你。我和阿纳诺斯蒂老爹一样没有学问,可我不像他那么蠢。那么,既然我都不懂,你怎么能让他们懂呢?叫这个头脑简单的小老头和他那个蠢婆子明白呢?叫天底下所有的阿纳诺斯蒂明白呢?那么,他们将看到的岂不又是一片黑暗?就让他们去吧,他们已经习惯了。现在他们凑合得挺好,你不觉得吗?他们过得不错,生儿育女,繁衍后代。上帝让他们耳聋、眼瞎,而他们还高喊‘赞美上帝’!他们安于贫贱,那就让他们去吧,别多嘴了。”

我沉默不语。

我们在寡妇的花园前经过。左巴停了一下,叹了口气,但什么也没说。大概什么地方下了雨,闻到一股清新的泥土味。最初的几颗星星出现。溶溶月色,黄里透绿的柔光照耀天空。

“这个人,”我心想,“没上过学,却头脑健全。他见多识广,思想开阔,胸襟豁达,而又没有失去朴质的胆略。于我无法解决的复杂难题,他就像他的同胞亚历山大大帝一样快刀斩乱麻。他很难被打倒,因为他双腿支撑着全身稳稳地站立在大地上。非洲的野人崇拜蛇,因为它全身匍匐在地,知道世界上的所有秘密。它用腹部、尾巴和头去了解。它总是和大地相连,不分彼此。左巴也是这样,而我这样的知识分子,只是一些没有头脑的空中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