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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弯曲的河流,我曾在这条河里捞过鱼,也从水里捞出过太阳和月亮,养在水盆里。我能把月牙养胖,但我养的星星可实在是不怎么样,永远是那么小。

后来,我发明了一种捉住闪电的办法,就是在它闪烁的一瞬间,用照相机把它拍摄下来,即使我捉不住闪电,也能捉住它的灵魂;即使我捉不住它的灵魂,也能捉住它的影子;即使我捉不住它的影子,也能捉住它的一道光;我把这道光储存起来,体验它那令人震颤的一瞬。

而这条类似闪电的河流,永远是那么从容,既不闪烁,也不消失,我很容易就能捉住它。有一次我抚摸它的水面,它竟然痒得扭动起来,柔软而飘忽,仿佛是一缕流向远方的炊烟。

一块石头

有一块百斤重的石头,特别向往到远方去,于是就来到河流的中心,随着波浪向前滚动。多年以后,当它到达河流的下游时,被严重磨损,变成了一个麻雀蛋大小的石子。

又过了许多年,它被磨成了一粒沙子,最后变成了一粒尘埃。有一天,我在飞机上看见它正在一万多米的高空里飞翔。这时它已经失去了体积和重量,不需翅膀而遨游天空,仿佛自己就是风的一部分。

后来,我在十万倍的显微镜下,又见过它一次,当时它正在回忆自己的一生。它想起了自己从山体上轰然崩塌的一瞬,它在河床里滚动了无数年,终于把自己磨损,一点点分解,直至还原为泥土。它对自己的一生非常满意。

看到这里,我用几亿倍的放大镜,把它放大为一块岩石,做成照片,挂在墙上。它就像一座尚未风化的悬崖,充满了力度,似乎随时可能崩塌,但又是那么沉稳、坚硬,除了它自身,仿佛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把它击碎。

小花出嫁

在大草原上,有一朵白色的小花,脖子细长,正在轻轻地舞蹈。今天,它把自己打扮得格外美丽。它要出嫁了。整个草原都知道它的婚期,整个草原跟着它轻轻地摆动。这时,微风从远处回来,从草叶上取下了饱满的露珠,而蜜蜂和蝴蝶正在花瓣上,一边整理它们的触须和腿上的花粉,一边舔食着嘴角上残留的蜜。

一朵小花就要出嫁了。据说,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心事,它们在表露情感时会情不自禁地舞蹈,并发出细微的歌声。只有地丁花的花瓣那么小的手才能触摸它们的脉搏,只有三寸高的孩子才能知晓它们的秘密。

小花就要出嫁了。它没有多余的穿戴,也没有嫁妆,只有美丽。但它是富有的。整个草原都是它的家,世上所有的花朵都是它的姐妹,天空就是它的房子,星星就是它的灯盏。它出嫁时,花瓣完全张开,从花蕊里飘出了醉人的香气。

这个春天,我正好从草原上经过,目睹了这一切。让我震惊的是,就在小花出嫁的同时,整个草原上的花朵都绽开了花瓣。我这才意识到,我赶上了草原花朵的集体婚礼!在这盛大的仪式上,我作为一个幸运的人,虔诚地献上了我的祝福,同时也向草原上所有的生灵表达了我的敬意。

不知所措

有一天我沿着马路往西走,在不经我同意的情况下,道路突然向北拐去,好像北方才是它要通往的地方。据我所知,北方是神的住地,不是谁都可以前往。我只好停下来,向北望去,直到黄昏降临。之后,北极星在遥远的天边闪烁,在那光芒的下面,有一条路暗自向北延伸,甚至到了空中。我若是一直往前走,在道路的尽头,有可能一脚踩空,掉在星空里。

出于安全考虑,我决定在道路拐弯的地方转身,往下走,无奈眼前的土地平展而封闭,我没有找到向下的洞口或缝隙;我转而打算往上走,但上面是天空,没有悬梯根本上不去;我只好按原路返回,一直往回走。由于我走得太快,超出了时间的运行速度,差一点回到童年。幸好我及时伸出一只胳膊,把自己拦住,否则我有可能走回童年,变成一个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