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我们绝不是想让您难过

被迫 “做客” 的经历

卡很高兴能从“神蓝”那儿离开,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和“神蓝”之间存在着某种可恶的联系,这绝不是简单的爱或是憎,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联系,因为出了门之后卡发现自己竟然还有点想念“神蓝”了。乐于助人的韩黛走到卡的身边,卡觉得她太单纯了,就像是没脑子一样,不过他的这种优越感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韩黛让他给卡迪菲带个好,还让他转告卡迪菲,不管她今晚在电视里(是的,她没有说剧院而说的是电视)是否摘掉头巾,她都会支持她的。然后,她还告诉卡出了楼门之后怎样走才能不被便衣警察发现。

卡焦急不安地离去了。下了一层楼以后,他突然想到了一首新诗,于是他坐到楼梯口的台阶上,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把诗给记了下来。

这是卡在卡尔斯写的第十八首诗。要不是有他自己作的笔记,可能谁也不知道这首诗是他写给他这一生中既爱又恨的那些人的。在谢希利进步高中上中学的时候有一个包工头的孩子,家里很有钱,他参加赛马会获得过巴尔干地区的冠军,虽然他被家人宠坏了,不过他很独立,卡很欣赏他;他母亲有一个高中同学,是白俄罗斯人,她的儿子是个独生子,很小便失去了父亲,这个孩子脸很白,高中时便开始吸毒,他给人的感觉很神秘,对什么都无所谓,可什么都懂;在图兹拉军训的时候,附近的连里有个家伙,长得很帅,话不多,他曾经捉弄过卡(他把卡的帽子藏了起来)。卡很厌恶这些家伙,不过在心里又对他们有那么丁点儿的好感,这首诗便把这两种感情糅合在了一起。诗的标题是《嫉妒》,卡想用这个词来表达自己的复杂感受,可在诗里他却说的非常玄乎:他觉得这些人说的话,这些人的灵魂已经渗入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刚从楼里出来的时候,卡都弄不清自己是在卡尔斯的什么位置。下了一个坡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哈利特帕夏大街。这时他很自然地转过身,朝“神蓝”的藏身之处看了一眼。

身边没有卫兵,所以回去的路上卡一直都很担心。走到市政大楼的时候,一辆民用车开到了他的跟前。

“卡先生,您不要怕,我们是警察。您上车吧,我们把您送回旅馆。”

卡正在想着是在警察的保护下回旅馆更安全,还是在市中心让人看见自己上了警车更安全,就在这时,车门开了,卡看到车里坐着一个身材魁梧、似曾相识的人(是他在伊斯坦布尔的远房叔叔,对,是玛赫穆特叔叔)。和刚才的彬彬有礼完全不同,他一把就把卡拽进了车里,之后车子马上就发动起来了。卡的脑袋上挨了两拳,是这个时候挨的,还是刚才上车的时候挨的?卡很害怕,车里很黑,坐在前面的一个家伙(不是玛赫穆特叔叔)一直在骂着很难听的话。当卡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诗人尼嘎尔大街上住着一个人,每当小孩把球踢进他家院子的时候,他就会这样骂他们。

卡没有开口说话,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孩子似的。车(现在他想起来了,这辆车并不是卡尔斯的便衣警察们开的雷诺车,而是一辆很气派、车身很宽的雪佛莱车)就像是要处罚一个耍脾气的小孩似的穿梭在卡尔斯黑乎乎的街道里,转了一大圈之后开进了一个院子。“看好脚下的路,”他们说道,然后便架着他上了两层楼。上去之后,卡确信连同司机在内的这三个人不是伊斯兰分子(伊斯兰分子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车去)。他们也不是国家情报局的,因为国家情报局的人——至少有一部分——是和苏纳伊合作的。没过多久,卡便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间房子的窗户跟前,透过这些窗户可以看到阿塔图尔克大街。这是一间老式的亚美尼亚房子,天花板很高。有两扇门,一扇开着,一扇关着。房间里有一台打开的电视机、一张桌子(桌子上满是脏盘子、橙子和报纸)、一台磁电机(这可能是待会儿对他上电刑时要用的)、一两部对讲机、手枪、花瓶,还有镜子……卡明白自己落到了特别行动队的手里。他很害怕,不过当他看到房间另一头的“铁腕”时,他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就算“铁腕”是个刽子手,他好歹也算是个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