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父亲的日志(第2/8页)

“不好吗?”她欢笑着,“我以前就希望每天都是雨天。”

“愿你笑颜常在。”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心中却只有将近的离别,“别生病,也别伤心掉泪;今后,你的人生将只有欢笑与艳阳。”

差几分钟到九点,我们到了目的地。彼得森医生在护士站迎接我们。

“都准备好了。李女士会领你到病房。”他对尹悦说,“你俩在这儿道别吧,里面谢绝访客。”

我定定地看着她,知道这就是最后的离别。我的眼睛湿润了。“珍重,”我抚摸着她的长发,“要经常笑,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你说得好像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似的。”她笑着说。

“我的工作最近耽搁得太多了,或许没空来看你。”

“接下来七天我都见不到你了吗?”她叹气道,“没你在身边,我能挺得过去吗?”

“你一定能。”我拥抱她。

她踮起脚尖,在我唇上印下一个吻,“我又精神满满了,下周见!”她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我驻足在原地,直到看不见她。“保证她的安全,别让任何人知道她在这里,尤其是我母亲。”我一字一句地忠告彼得森医生,“请将这个转交给她,或许能帮她解解闷。”我递给他一个MP3,“里面的歌够她消遣一星期了。”

“你还好吗?”

“我会没事的,只要一切结束。至少我希望如此。”我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 * *

尹悦不在的房子,让人觉得缺少了什么,空荡荡的。真是滑稽啊,我这么快就习惯了有她的生活;而现在,我必须努力将她从记忆中清空。这里的每样东西都令我睹物思人,要忘记谈何容易!即使漫步在鲜花盛开的庭园,一花一叶一果实中,都能看到她的笑颜绽放。

我将那幅《暗香》和梅兹的遗物搬下车,拿到书房,把画靠在书架旁,把信件堆在桌上。

“从哪里开始呢?”我审视案头的海量任务,决定从父亲的信着手。

信件共六封,信中用词礼貌,甚至客套——感谢梅兹对尹悦的精心照顾;感激她多年无条件的支持;随后,是致歉……缘由未道明。字字句句都包裹着恳切与沮丧——他祈求梅兹留下来。

“他俩曾有过恋情?”我旋即打消这荒唐的念头,“我在想什么呢?梅兹根本不是父亲中意的类型,而且信中丝毫未有激情或是迷恋的迹象。但如果父亲对她没有某种情感依恋,为什么还要挽留她?还有他们编织的谎言,尤其是与梅兹身份背景有关的谎言……”

我接着浏览梅兹的信件。它们大多是用意大利语写的,好在我对意语的语法和词汇有些了解,能大概明白其中的意思。纯粹的好奇使然,大学里我选了意大利语作为选修课,没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场。梅兹的信中充满激情与爱慕,与父亲礼貌且有距离感的字条相比,她的信可谓情欲满溢。这或许是东西方人的差异吧:父亲将自己的情意封存于心底,而梅兹直抒胸怀。

从目前了解的信息,从那些杂志上的文章、剪报以及照片收藏——看得出梅兹疯狂迷恋着父亲,追随他的事业,常年为之出力。但她也明白父亲只是将她视为伙伴,对她没有爱恋之情。难怪她的信都是尘封的,不让人发现,也绝不会寄出,写信只是当作对自己单相思的慰藉。就像我母亲,曾苦心爱慕一个男人,而那个人在我眼里根本不懂如何回报他所得到的真心。梅兹的失落和悲伤,我都理解,越是读到她内心的挣扎,我就越是同情她。

“抱歉偷窥了你的隐私。”我将她的信件放进一个纸盒,存放在长沙发旁的斗柜里,上锁后,将钥匙放进桌上的金色小猪存钱罐。走过靠在书架旁的那幅画时,一种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仿佛有谁在窥视我。我拿起画,举到眼前。画中女子栩栩如生的神情令我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