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章 出狱(第2/2页)

这里我顺便一提,由于我喜欢遐想,而且是因为不习惯的缘故,我们在监狱里意想中的自由,似乎比真正的、实际上的自由还要更自由些。其实,囚犯们喜欢夸大真正自由的概念,这是很自然的,是每一名囚犯的特点。一个衣衫褴褛,留满胡楂的军官勤务兵被我们看作几乎像位王子。与囚犯相比,他是个理想的自由人,因为他可以不剃头发,没有脚镣,也没有监护士兵跟着。

最后一天的前夕,黄昏时分,我绕着围栏把整座监狱走上最后一圈。这些年来,我在这儿走了多少次!第一年,我孤零零地独自忧愁,在牢房后面徘徊。我记得,我当时就在数着还剩下多少天。上帝啊,这都过去多久了啊!就在这里,就在这个角落里,我们的小鹰就在这里生活过,就在这里,我经常会遇到彼得罗夫。即使是现在,他也没有离开过我。他跑过来,似乎猜到我的想法,在我身旁默默地走着,只是想知道我想做什么。我在心里和这些发黑的小木屋,我们的牢房道别。这些小屋一开始的时候给了我多大的惊愕和打击啊。现在它们应该更老了,但对我来说,这是潜移默化的。

在这面墙后白白埋葬了多少青春,白白丧失了多少巨大的力量!应该说:这样的人是不平凡的。是的,我们大家也许是最有才华也最坚强的。但这些强大的力量被摧毁了,不合法地、不正常地、永远被扼杀了。究竟这是谁的错?

这究竟是谁的错?

第二天早晨上工前,天刚亮时,我在整间牢房里绕了一圈,向所有的囚犯告别。许多人亲切地向我伸出长满老茧的大手。有些人完全按同伴的方式和我握手,但这些人不多。其他人非常明白我立刻会成为和他们完全不同的人。他们知道,我在城里有熟人,我马上会到那里去,我将和那些绅士们坐在一起,和他们平起平坐。他们理解我,向我告别,虽然客气,但不像朋友,仿佛像对待绅士一般。有些人转身离我而去,并没有回应我,不向我告别。有些人甚至用一种仇恨的眼光打量着我。

鼓声响了,他们都上工去了,我留在牢房里。苏士洛夫今天早上起得比其他人都早,努力抓紧时间为我泡花茶。可怜的苏士洛夫!我把我的囚犯旧衣、衬衫、几个脚镣衬垫,以及一些钱都送给他,他哭了。“我不是为了这个,不是!”他用力控制着发抖的嘴唇,“我怎么能失去你,亚历山大·彼得洛维奇?没有你,我留在这儿干什么!”

最后我向阿基姆·阿基米奇道别。

“你的时间也快到了!”我告诉他。

“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先生,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在这里,先生。”他喃喃地说道,摇着我的手。我紧紧拥抱了他,我们相互亲吻。

囚犯上工后十几分钟,我们这些被释放的犯人从监狱里走出去,我们再也不回来了。我们直接去铁匠那里卸掉脚镣。荷枪实弹的卫兵不再跟着我们,只有一名士官跟着我们。加工工厂的囚犯为我们打开脚镣。我等待我的同伴的脚镣先打开,然后我走到铁砧旁。铁匠让我背对着他,从后面抬起我的腿,放在铁砧上……他们忙碌着,想做得更好、更灵活。

“铆钉,铆钉,先把它们打出来!”一名工头指挥着,“就这样,很好……现在用锤子敲下去……”

脚镣掉下来。我把脚镣拿了起来……我想拿在手里,我简直不敢相信,它们刚才还牢牢套在我的脚上。

“好吧,祝你好运!上帝保佑你!”囚犯突然用粗鲁的,但似乎有点满意的声音说道。

是的,上帝!自由!新生活!死而复生!

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