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9月24日(第2/11页)

他颇为骄傲地说着,脸上挂着笑容,我也笑了笑。之前,当内门把光线与空气都隔绝在外时,我感到一阵害怕,而现在,当我们朝监狱深处走去,想到大门在我们身后那条昏暗、迂回的小道的另一端,我绝对没法独自找到来时的路时,我又紧张起来。上周,我在爸爸的书房整理论文,发现了一大卷宗皮拉内西5的监狱图。我花了一个小时焦虑地研究这些图,思忖着今天可能遇上的黑暗可怖的情形。当然,真实的监狱与我想象的并不一样。我们只是一次次穿过粉刷一新的走廊,身着黑袍的看守在不同区域的交界处向我们问好。但是,也正是这些一尘不染、似曾相识的走廊与看守,让我格外发怵。也许我已经十次经过相同的地方,却浑然不觉。监狱内可怕的噪声也让人心惊胆战。有看守的地方必有铁门,铁门统统上锁,只有请来看守才能开门,转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而后,看守会再用力将门推上,插上门闩。空荡荡的走廊回响着铁门、钥匙、门闩的声音,忽近忽远。整座监狱似乎处在一个永恒的秘密风暴的中央,我的耳膜长鸣不止。

我们来到一道镶有饰钉的陈旧大门前,门上带有另一扇低矮的小门。这里即通向女囚区。一个看守向我们致意,并向希利托先生行了一个屈膝礼。她是我在狱中遇到的第一位女性,我仔细地端详起她。她看上去挺年轻,脸色苍白,神情严肃,穿着灰色羊毛裙,系着黑色斗篷,头戴蓝色镶边的灰色软帽,穿着结实的黑色平跟靴。我很快就发现,这一身是女看守的制服。见我盯着她,她又行了个屈膝礼。希利托先生说:“这是里德利小姐,我们这儿的总看守,”接着向她介绍我,“这是普赖尔小姐,我们的新访客。”

她走在我们前面,只听金属叮当作响。我看到,她和其他看守一样,腰间也系着黄铜搭扣的宽皮带,搭扣下系着一串闪闪发亮的钥匙。

她带着我们穿过平淡无奇的走廊,沿着螺旋上升的楼梯往上爬。塔楼的顶部是哈克斯比小姐明亮洁白、窗户环绕的圆形办公室。我们爬得脸颊通红、气喘吁吁。希利托先生说:“您一会儿就会明白这么设计的目的了。”确实,我很快发现,这栋塔楼位于五边形监狱场地的中央位置,从这里望出去,女囚区所有内墙和上了栅栏的窗户一览无遗。房间本身非常普通。光秃秃的地板上竖着两根柱子,中间挂着一根绳子,被带上来的囚犯必须站在绳子后面。绳子另一头是一张书桌,哈克斯比小姐正在对着一本巨大的黑色簿子伏案书写。“来见见我们监狱的阿耳戈斯6。”希利托先生微笑着称呼她。见我们到了,她起身,摘下眼镜,也像里德利小姐那样行了个屈膝礼。

她个头矮小,头发全白,眼神犀利。在她的书桌后面,石灰粉刷的砖墙上紧紧镶着一块搪瓷制的板,上面是一行黑字:

你将我们的罪孽摆在你面前,将我们的隐恶摆在你面光之中。

一旦进入这个房间,就很难不被弧形窗户外的景象所吸引。希利托先生见我朝窗外张望,说:“普赖尔小姐,您走近点来看吧。”我走上前,仔细打量楼下楔形的场地、面朝我们的面目可憎的监狱内墙,以及那些遍布小孔般窗户的斜堤。希利托先生说,这幅画面,是不是壮观而可怕?举目所见,是整个的女囚监狱,每扇窗背后是一间单人囚室。希利托先生问哈克斯比小姐,“我们一共关押了多少女囚?”

她答,两百七十名。

“两百七十名!”希利托先生摇摇头,“普赖尔小姐,请您想象一下,这些可怜的女人会来做米尔班克的阶下囚,她们的过去该有多么的阴暗和扭曲!她们可能做过扒手、卖过身,可能受恶人影响变得凶残。但她们的共同点,就是不知羞耻,没有责任感,没有一丝一毫美好的感情,这一点您不用怀疑。这些邪恶的女人,社会给定了罪,送到这儿,交给哈克斯比小姐和我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