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信片(第4/9页)


我从头到尾把信读了一遍,我想—我也并非第一次发现,看这种信,任何一个傻瓜都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希望你能知道,我对你有多么感激,感激你的温柔,感激你的理解。而那个时候,温柔则是唯一滞留在我心里的词,它给了我希望。我以前想,等我和克莱尔结婚的时候,我就把这封信扔掉,那么,现在为什么不扔呢。我把信从中间一撕为二,再撕,和下课就撕碎笔记一样容易。因为担心妈妈对废纸篓里的东西评头论足,我把碎片揉成一团,放进了钱包里。我躺在床上,开始想几件事儿。比如,要是我没迷恋泰德·福吉,我对克莱尔的想法会不会有所不同?不太可能。要是我没有迷恋泰德·福吉,那大概永远也不会为克莱尔费心了。我会离开这里,做些全然不同的事儿。但是,现在想这些没有用。他开始的过分激动让我内疚。我以前瞧不起他秃掉的圆脑袋,听到他的种种叹息和骚动,心里想的是,除了有礼貌点以外,我还能做什么呢?他对我也没有什么指望,从来没有指望过别的,除了躺下,让他—而我对此也已经习惯。往回看的时候,我想,我是不是一个没心肝的人,只是躺在那儿,让他占有我,爱我,在我的耳边呜咽,诉说他的经历,却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深情的话?我从来不想做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我从来没有对克莱尔苛刻过,我让他占有我的,不是吗?十之有九如此吧?

我听到妈妈午睡起来的动静,去放水壶,她要喝茶看报纸了。没一会儿,她发出的尖叫声简直像死了人。我跳下床,跑下客厅,她站在那儿说:“回去睡你的觉,对不起吓到你,我犯了个错误而已。”我回房间听到她在用电话,可能是打给她某个老闺中密友,聊聊报纸上的新闻。然后我想我就睡着了。

是汽车的刹车声惊醒了我。有人从车里出来,从院子前的步行道走了过来。我想,难道是克莱尔提前回来了?然后,在半梦半醒的混乱中,我想撕了那封信真好。不过,却不是他的脚步声。门铃还没来得及响,妈妈就开了门。我听到是阿尔玛·史德豪斯的声音,她在朱比利公共学校教书,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走廊上朝楼下喊:“咳,阿尔玛,你今天在这里吃饭吗?”她在贝利家搭伙,那儿的食物时好时坏,有时候,只要她一闻到土豆泥肉饼的味道,就不请自来地跑到我们家吃饭。

阿尔玛没有脱外套就上了楼梯。她消瘦的黑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由此,我知道出事儿了。我想一定和她丈夫有关,因为自从他们分居后,他给她写信就非常可怕。她回答:“海伦,咳,你怎么样,刚醒吗?”

“我听到你的汽车来。”我说,“我想了想,以为是克莱尔,不过,我觉得他这两天不会回来。”

“海伦。你能不能坐下来?进你的房间去坐下来。有一个震惊的消息,你得有点准备。我真希望我不是这个必须告诉你的人。请镇定,镇定。”

我看见妈妈在她身后,于是我问:“妈妈,这是开什么玩笑?”

阿尔玛说:“克莱尔·麦奎恩结婚了。”

“你们两人想干什么?”我问,“克莱尔·麦奎恩在佛罗里达,我今天刚收到他的明信片,妈妈也知道。”

“他在佛罗里达结婚了。镇定一点,海伦。”

“他在佛罗里达度他的假,怎么结婚的?”

“他们现在正在回朱比利的路上。他们要在这里生活。”

“阿尔玛,不管你从哪里听说来的,总之都是垃圾。我刚收到他的明信片。妈妈……”

我看见妈妈望着我,仿佛我只有八岁,出了疹子,发烧到一百零五度。她把手里的报纸铺开来给我看。“这里。”她说,也许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是在窃窃私语,“就在这里,《号角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