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第4/8页)


结果挫败不堪,几乎让我惭愧。他回答说:“我绝无希望打扰你的梦想。”一种演讲的精确态度,表现的是冷淡的恶劣心情,“我只是为了你的舒适,提了几个建议。要是我知道打扰你了,早就走了。”他走后,我觉得好多了,甚至胜利让我感到几分兴奋。不过,这么轻松就做到了,还是让我有点羞愧。我告诉自己说,反正迟早都要打击他,开始就做更好。

下一个星期,他又来敲我的门。他逾常的谦卑表情,几乎让我觉得是嘲弄,不过也有相反的感觉,他的谦卑是真的。我没把握了。

“我不会占用你一分钟以上的时间。”他说,“我一点都不打算让自己招人讨厌。我只是想告诉你,上一回我很抱歉,我冒犯了你,所以我向你道歉。这是给你的一个小礼物,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

他带来的是一种我不知道名字的植物,浓密的,光滑的叶子,花瓶用银色的、粉红色的锡箔扎住,显得很奢侈。

“放这里吧。”他把这瓶植物放在房间角落里,“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好的感觉。我会自责的。而且,我想,也许她不要家具,不过一株漂亮的小植物又怎么样呢?它能让人豁然开朗。”

这一回,我不可能告诉他说,我不想要这盆植物。我讨厌室内盆栽。他告诉我怎么照顾它,多长时间浇一回水,之类之类。我谢了他。除此以外,我没什么能做的了。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在他的歉意和礼物背后,他对自己的做法有清醒的意识,而且还颇感满足。他还在说“不好的感觉”、“冒犯”、“道歉”之类的话,我试着想打断他,想告诉他,我对自己的生活有清楚的界定,有自己的范围,不会轻易让什么好的感觉、坏的感觉破坏它。我和他之间,坦率地说,根本没有必要有任何感觉。但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个无望的任务。我怎么能公开反对这种亲密的愿望呢?再说了,闪闪发光的纸包着的小植物,确实让我迷惑。

“写得怎么样了?”他问,仿佛要把我们令人遗憾的不同之处都隐藏起来。

“哦,和平常差不多。”

“嗯,要是你想写的东西写光了,我这里还有一大桶呢。”停顿。“不过,我猜我在这里,只会浪费你的时间。”他的语气中有一种让人讨厌的轻浮。这是一个试探,结果我没通过这个试探。我笑了笑,目光停留在那株华丽的植物上,回答说,没关系。

“我刚刚想到在你之前租这个房间的人了。一个按摩师。你可以写一本关于他的书。”

我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双手不再拨弄钥匙。要是说怯懦和伪善是我的两大缺点,好奇显然就是第三个。

“他在这里开业,做得很不错。唯一的问题是,和我们列下来的按摩所合同比较比较,他改动实在是太大了。他把左边和右边都改了。他搬走以后我进来看,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隔音板!整个房间都隔了音,所以他改动房间的时候,没人听见。就是你坐在这里写作的房间。

“我们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有一天一位女士敲我的门,想问我要一把备用钥匙进他的办公室。他不让她进去,特意锁了房门。

“我猜测,他大概只是厌倦了给她的特殊待遇吧。我想,他觉得这种事儿已经耽误得太久了。你也知道,几年也就差不多了。他是个年轻男人,有个不错的年轻老婆,还有两个漂亮的孩子,是谁都喜欢。这是世界上最猥琐的事儿了。”

片刻之后,我才算明白。他告诉我这些事,不仅仅是简单的闲话,而是他以为,作家会特别有兴趣的。淫荡和写作,在他心目中,有一种暧昧的美妙关系。总之,这种观点如此的热切,如此的幼稚,我受了打击,觉得自己在浪费精力,所以懒得反驳他。现在我已经明白了,为了自己,也不能去伤害他。觉得一点小小的粗暴就可以解决问题,这是个巨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