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3/4页)

季晓鸥捂着耳朵趴到床上,赵亚敏的声音依旧穿透屋门,不依不饶地传进耳朵里。不过发泄的对象换了季晓鸥爸爸,她用食指点着季兆林的额头说:“你除了和稀泥还能干什么?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跟你去西藏,把晓鸥扔给你那信基督教的妈!晓鸥天天跟教会一帮没文化的老太太又能混出什么好来?好嘛,人家姑娘屁股后面的男朋友能有一个连,咱们家这个倒贴了还被人骗得团团转。别人问起来我都不敢接话,生怕这张老脸没地儿放!”

季兆林出声抗辩,声音却一点儿底气也无:“那个……我觉得咱闺女还是挺好的。”

季兆林本来就脾气懦弱,气势上一直矮着赵亚敏三分,年轻时为了事业抛家舍口奔赴西藏,把年幼的女儿留给奶奶抚养,结果造成女儿和父母之间的感情淡漠,也耽误了赵亚敏一次重要的进修机会,直到今日还是副主任医师。这件事是他在妻子面前被拿捏了二十年的短处。他也自知理亏,一旦妻子旧事重提,就唯唯诺诺,或以沉默应对。

季晓鸥则跳起来,抓起一本书扔到门上。赵亚敏的声音只停顿片刻,又开始循环往复。季晓鸥在屋内暴躁地绕了几圈,最后跪在窗前一张中式雕花小书桌前,合起双掌小声祈祷:“神啊,愿所有的荣耀、权柄和国度都归于你,请赐我平静的力量对付所有的伤害与不如意吧,感谢你的博爱、宽恕和帮助,阿门!”

窗前这张旧书桌,因年代久远漆面早已泛白,上面摆着一座镀银的十字架和一本旧《圣经》,和屋内温馨的韩式风格格不入。但它却是季晓鸥奶奶留下的唯一遗物,父母援藏的五年,季晓鸥一直跟着奶奶生活,直到小学二年级父母回京,她才离开奶奶回自己家。书桌腿上用小刀刻出的伤痕,桌面上被茶杯烫出的白色印子,《圣经》里圆珠笔胡乱画过的痕迹,都保留着她关于童年生活的无数记忆。

午夜梦回,季晓鸥有时候恍惚能听到书页翻动和奶奶咳嗽的声音。这声音令她感觉温暖而窝心,所以奶奶过世已经四年了,她还是舍不得处理这件旧家具——她害怕有一天再也寻不到奶奶曾经的影子。

因为睡前的精神刺激,那天晚上季晓鸥做了一个梦,一个极其不愉快的梦。

梦中她又回到三年前的那一天。结束高级美容师的培训和考试,她兴冲冲地从广州提前返回北京,听到的却是男友决绝分手的决定。

二十三岁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季晓鸥曾有过一个正式的男朋友,叫林海鹏,比她大四岁。两人是在太平洋百货的自动扶梯上认识的。那时的林海鹏穿着气质都还像一个淳朴的学生,脸红红地对季晓鸥说已经跟着她走了很久,他喜欢她不施脂粉的干净与清爽,问季晓鸥能不能做个朋友。季晓鸥喜欢这样的开始,觉得特别不落俗套,特别浪漫,立刻就答应林海鹏去麦当劳小坐的要求。林是江苏人,南方男人的细腻贴心恰到好处地填补了季晓鸥彼时的心灵创伤。那时的季晓鸥年轻气盛,恰好季妈赵亚敏也处于更年期的末梢,俩人的斗气争吵几乎是季家每晚的家常便饭。屡屡恨得季晓鸥银牙咬碎,发誓只要有人肯娶,她立刻就嫁,省得与赵亚敏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就算赵亚敏频频泼冷水说林海鹏一个外地人在北京无依无靠无房无车,季晓鸥还是认真想过嫁他的。没想到相处大半年之后,林海鹏却提出了分手。

至于分手的原因,毕业后考进某部委任职公务员的林海鹏,曾口口声声说喜欢北京姑娘的豪爽大气,一旦荣升主任科员,忽然间就开始嫌弃季晓鸥家庭背景不够雄厚,不能为他的仕途助一臂之力,恰好有位官太太相中他,要将大他两岁的女儿下嫁,他便果断要求与季晓鸥分手。当然这些情况都是季晓鸥私下弄明白的,实际上当年他的分手辞极其委婉凄凉。他说你条件那么优秀,家庭条件好,自己有房子,能工作能挣钱,身材相貌都不错,我配不上你,不能耽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