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大暑(02)

没有人说话,温岭远感觉有一些奇怪,把手机拿下来确认是否真的已接通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去看。

黯淡夜色里一道身影,他还在酝酿着第一句话,她已经快速跑到他的跟前,携着热气、咸味的海风、橙花的香味,一下扑进他的怀中。

他心底,紧跟着刮起一场局部的海上风暴。

站的是一个上坡,被她撞一下,后撤了半步,稳住身形。顿了一下,把手机揣进裤子口袋里,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没有用力。

头顶簌簌的声响,是海风掠过蓝花楹。

一点热度,从与他胸口处衬衫面料接触的面颊皮肤开始蔓延。他脖颈之间,有桉树与薄荷的香味,兴许是须后水的气味。

拥抱他,是为讨一个惊惧和委屈之后的安慰,但当她彻彻底底闯入他的领域,所拥、所触,是属于一位成年男性的骨骼、肌肉和皮肤纹理,她突然就慌了。

不自觉比较,那个在温鹤庭的院子里睡觉时做过的,被他拥抱的梦,那个梦不曾有这样多的细节。如果真的有,她一定会慌得急着要从梦里醒来吧。

哭的冲动,被一种赧然全面占领,她沉默,运用贪恋之下所剩无几的理智思考着,等一下离开这个怀抱的时候,怎么开口才不会觉得尴尬。

考虑得差不多,而这个拥抱也漫长得仿佛她对他的单方面占便宜时,她抬起头。

而他正好低下头。

脑袋和下巴没有缓冲地猛烈一撞,吃亏的当然是后者。听见“咚”的一声,宁樨都吓傻。

温岭远按了按下巴,笑说:“是想把我也变成伤员?”

民宿有一个小院子,就是出现在所有文艺青年的幻想当中,理所应当具有的那种小院子,户外沙发,木地板,星星灯,墙角一树盛开的三角梅。

他们朝院子走去,温岭远问:“苏雨浓情况还好?”

“还好。”把医院的诊断结果复述给他听。

“那你呢?”

“我?”

“你没受伤?”

经他提醒,宁樨才感觉到隐隐从膝盖处传来的一种热辣的痛。

温岭远注意到她表情有变,“哪里?”

“好像是……膝盖吧。”

为了防晒,宁樨穿的一条材质轻盈的浅色阔腿裤。温岭远蹲下身去,把裤脚卷起,膝盖上是摔倒着地,在带碎石的路面上挫擦出的皮外伤,不深,但是浅表皮都有出血,只是已经凝结。温岭远不信只有这一处,果然在她的右肘后方,也发现类似擦伤。

“没在医院处理?”

“我可能……没顾得上自己。”宁樨摸摸鼻子。

走到院子里,温岭远让她坐一下,自己去前台找老板,表达对他方才接人去医院的感谢,同时问他有没有外伤消毒的酒精、碘伏之类。

常用药品,民宿都备着一些。温岭远借来,回到院子里,看见宁樨把裤脚卷起的腿支在桌上,顿时就笑了。可能只是因为是她,他才不会觉得这个姿势没有规矩。

温岭远给她消毒,细致又小心,像在进行一台精密手术。

宁樨歪靠着藤椅的扶手,问他:“码头告诉我说,最后一班登岛的船是在傍晚六点钟,所以,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给一位开快艇的船长,付了三倍包船往返的钱。起初他说,晚上绝不可能出海。我付钱之后,他改口说,只要不是台风、大雾和大浪天,风雨无阻。而且,听说我赶时间,他将速度开到50节。”

宁樨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谴责这种“有钱就不是问题”的和宁治东如出一辙的暴发户思想。最后却说:“……也不是一定要晚上赶过来的。”心里极其受用,嘴上还要别扭一下,她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臭毛病。

温岭远正捏着棉签,细致擦去伤口上的泥沙,“但要见到你才放心。”

等处理完膝盖,宁樨扭过手臂,将手肘伸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