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页)

上帝远在天上,人类的难题太多了,显然上帝忽略了他的祈祷,因为每次痛的仍然是她而不是他。

韩青不敢追问海洋学院那学生的事,他只敢旁敲侧击,对于他这一手,袁嘉珮显然很烦恼,她会忽然间就整个人都武装起来:

“如果你希望我们的友谊长久维持下去,最好不要太干涉我的生活,也不要追问我什么。算算看,我们认识的时间才那么短,我们对未来,都还是懵懂无知的。韩青,你一定要真正认清楚我,在你真正认清楚我以前,不要轻言爱字,不要轻言未来,不要对我要求允诺,也不要对我来什么海誓山盟,否则,你会把我吓跑。”

他闷住了。真的,他不了解她。不了解她可以柔情地抱着他的头,哭泣着亲吻他,然后又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和别的男孩约会着,甚至,对别的男孩好奇着。甚至——虚荣地去故意吸引其他异性的注意。是的,她常常是这样的,即使走在他身边,如果有男孩对她吹口哨,她依旧会得意地抬高下巴,笑容满面,给对方一个半推半拒的青睐。这曾使他非常生气,她却大笑着说:

“哇!真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是我交过的男朋友里,最会吃醋的一个!”

“交过的男朋友?你一共交过多少男朋友?”他忍不住冲口而出。

她斜睨着他,不笑了。半晌,才说:

“我有没有问你交过多少女朋友?等有一天,我问你的时候,你就可以问我了。”她停了停,看到他脸上那受伤的表情,她就轻轻地叹气了,轻轻地蹙眉了,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个很好的女孩,我任性、自私、虚荣,而易变……或者,你应该……”

“停!”他立刻喊。恐慌而惊惧地凝视她。不是为她恐慌,而是为自己。怎么陷进去的呢?怎么这样执着起来,又这样认真起来了呢?怎样把自己放在这么一个可悲的、被动的地位呢?怎么会像徐业平说的,连男子气概都没有了呢?他瞪着她。但,接触到她那对坦荡荡的眸子时,他长叹了一声。如果她命定要他受苦;那么,受苦吧!他死也不悔,认识她,死也不悔。

然后,有一天,她忽然一阵风似的卷进他的小屋里,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显而易见是哭过了。她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屋外拉去,嚷着说:

“陪我去看海!陪我去看海!”

“现在吗?天气很冷呢!”

“不管!”她任性地摇头,“陪我去看海!”

“好!”不再追问任何一句话,他抓了件厚夹克,为她拿了条羊毛围巾,“走吧!”

他们去了野柳。冬天的野柳,说有多冷就有多冷,风吹在身上,像利刃般刺着皮肤。可是,她却高兴地笑起来了,在岩石上跑着,孩子般雀跃着,一任海风飞扬起她的长发和围巾,一任沙子打伤了她的皮肤,一任冬天冻僵了她的手脚。她在每块岩石上跑,跳,然后偎进他怀里,像小鸟般依偎着他。用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把面颊久久地埋在他的胸怀里。他搂着她,因她的喜悦而喜悦,因她的哀愁而哀愁。他只是紧搂着她,既不问她什么,也不说什么。

好久之后,她把面孔从他怀中仰起来,她满面泪痕,用湿漉漉的眼珠瞅着他。他掏出手帕,细心地拭去她的泪痕。

她转开头,去看着大海。那海辽阔无边,天水相接之处,是一片混混濛濛,冬季的海边,由于天气阴冷,蓝灰色的天空接着蓝灰色的海水,分不出哪儿是天空,哪儿是海水。

他挽着她,走到一块大岩石底下,那岩石正好挡住了风,却挡不住他们对海的视线。他用围巾把她紧紧裹住,再脱下自己的夹克包住她,徒劳地想弄热她那冷冷的手,徒劳地想让那苍白的面颊有些红润,徒劳地想弄干她那始终湿漉漉的眼睛。可是,他不想问为什么,他知道她最不喜欢他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