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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细雨,将整个城市洗得湿漉漉的。细雨之后的阳光,就格外地刺眼。丁安邦下了车,一抬头,眼睛里立即流出了泪水。他低头拭了下,然后进了医院门厅,上楼到了心血管内科。

马国志依然昏迷着,听齐主任说,现在的唯一办法就是通过药物和他自身的能力,来逐步化解大脑中的淤血。但是,且不说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更重要的,能被彻底化解的可能性本身就极小。丁安邦索性问:“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很难再醒过来?”

齐主任笑道:“也不一定。有些病人在昏迷数日乃到数月后,还有醒过来的病例。”

丁安邦心里有底了,医生总是不愿意把话说到位。他又到病房看了下马国志。除了昏迷外,似乎稍稍长胖了些,脸色也红润了,马强说有时候,嘴角还能稍稍动一下,极细微,但是动了。动了就是希望!丁安邦说也是,只要有一线可能,都得全力以赴地去救治。市委王伊达书记还专门问到过这事,并且给医院也多次打电话。马强听到王伊达书记的名字,竟然一下子同丁安邦争了起来:“丁校长,你就别提这个王伊达了。我父亲他……不就是……别提了!”

丁安邦一下子傻了,他没想到提王伊达,马强反应会这么激烈。他拉住马强,道:“怎么了?马强,这不是……”

“怎么怎么了?我就是不想提那个王伊达。”马强黑着脸,丁安邦赶紧关了病房的门,轻声问道:“怎么?王伊达书记同你父亲有……”

“我是听我母亲说的。省纪委查了,王想让我父亲把所有的事都扛起来。我父亲一急,这不就……”

“不会吧?”

“怎么不会?不然,好端端的一个人,能说中风就中风了?”

“那是身体原因……”

“丁校长,话是这么说,可是……唉!还是不说了。等父亲好了,我还要慢慢地找王理论。现在不说了,不说了!”

丁安邦真的不曾想到,王伊达与马国志之间,还有这么一出。但是,他又觉得,这事似乎是马国志家属多虑了。因为以他在官场上这么多年的经验,党校综合楼的事情,还没有到白热化的程度。作为党校的第一校长和常务副校长,还没有到确定彼此承担什么责任的地步。马国志在省纪委的调查组离开后,还曾告诉丁安邦,综合楼的事,纯粹是几个挑事的同志在里面捣乱,看看他们到底能捣乱出什么来,我马国志倒想等着看。王伊达副书记前两天说到这事,还是满脸的笑容。说明从他们的角度看,综合楼是个事,但还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大。而且,丁安邦一直有一种感觉:王伊达副书记其实也在通过不同的渠道,消解综合楼的遗留问题。包括市委副秘书长薛平出面请江诗杰吃饭,很可能就是王的安排。说王要马国志承担全部责任,不太符合现阶段事情发展的需要,也不太符合官场上的一般规则。但马强这么说了,这里面也未必就没有猫腻。也许真是……

马强坐在病床边的小凳子上,看着丁安邦。丁安邦看着床上的马国志,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奇妙的三角关系。

丁安邦收回眼光,问马强:“你们是怎么肯定王想让你父亲承担责任呢?有证据吗?还是你父亲自己说的?”

“这……”马强吞吐了会儿,说:“我是听我母亲说的。事发前,我父亲当天上午同王伊达见了面,回来后,就心绪不宁,说事情可能不好收拾了。下午4点就……”

“他这似乎也没说,王想让他承担责任哪?”

“但他是这意思,不然怎么就心绪不宁了呢?另外,他还交给我母亲一封信,说将来要真的出了事,就将这信交给王伊达。”

“那信呢?”

“我母亲收着。她不同意我看。”

“啊!”丁安邦觉得那封信应该是个关键。而那信里,马国志能写些什么呢?马国志这人平时算得上是个外松内紧的人。别看他时常在党校里说说笑笑,但谁都知道,这人严肃起来,是不太讲究情面的。他当常务这六年,党校因为工作纪律和财务纪律,处分过四个职工。其中党史党建部的王乐天教授,还被降一级工资处理。在党校内,马国志很少过问具体事务,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主要负责上面和要钱。上面是指应付市和省的各级领导,要钱就更明朗了,党校200多人的摊子,一年下来,经费也是一笔庞大的数字。如果仅仅靠财政所拨付的专项事业费和日常办班所收取的微薄费用,是不可能正常运转的。马国志当常务后,做了党校历史上收费问题最大的一次改革:基本取消了县干班和其他重点班的收费。除了必要的生活费、讲义费外,不再另收。这看起来,党校损失了一大笔收入。他这想法一公布,连丁安邦和其他几个副校长也难以想通。可是,他道出的理由却让大家茅塞顿开:不收费,并且向市委汇报。然后再通过市委,拨付正常的县干班及重点班开班费用。这项费用当年果真就落实了。一落实后,马国志接着就想法将这笔支出,变成了南州市财政预算性支出,明明白白地印在南州财政预算的大册子上。马国志拿着预算,说这叫上了皇榜。第二年,县干班及重点班收费照样进行了。丁安邦当时有些担心,马国志一笑,说:“县干们有的是钱,在乎这几个?你尽管收,没人向上反映的。”事实也正是如此。这几年,党校其实在县干班和重点班的办班上,是吃了双份。与此同时,马国志还积极地发挥了县干班学员的最大作用。几乎每一个县干班办下来,都能找出两三个在实力强的单位工作的学员。一旦找定了,就由马国志自己或者丁安邦开口,希望他们能对党校的办学给以资助。奇怪的是,到目前为止,竟然没有一个学员拒绝。甚至还有学员主动提出来要给党校一点支持。这资助和支持的数额有大有小,但最少的也少不了两三万。最多的一个学员,是市开发区的副主任,他一次性给了党校15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