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玉山的妈妈(第4/6页)

“这是不是住了一个女人,很会登山?”老介说。

古阿霞知道要找谁了,深吸口气,说:“抱歉,你来晚了,她在圣母峰发生山难了。”

“我们从报纸知道了,这样问是确定她住在这儿。”老介说,“好几年以前,那个厉害的女人从玉山带来一只刚出生的小崽,我们今天来是要找那只小狗。”

“你们是来找浪胖?”山庄首次有远客来拜访狗。

“应该是说,乌妹来找浪胖。”老介说完,一个原住民卸下背笼,打开盖子露出底下一只蜷卧的老黑狗。它双眼微闭,气若游丝,躺在毛毯上,即将结束自己生命的最后旅程。

这打断了古阿霞的远行,她一怔,知道老黑狗是黄狗的妈妈。多年来悬宕在众人心中的黄狗身世终于解开了。古阿霞放下背包,大喊欢迎来到菊港山庄,请入座,泡上两壶茶,招待自制的熊牌蜂蜜麦芽糖夹心饼干,如果想尝鲜则可以配上招牌的难喝咖啡。

“乌妹那次在大雪中登玉山,受困在攻顶前的梯壁,发出哀号,这么厉害的狗要不是自己怀孕绝对不会受困。幸好,刘素芳小姐来了,她救了乌妹,带它回到排云山庄,帮它接生。刘小姐也打开山庄大门,让动物跑进去避寒。咱们排云山庄第一次招待动物呢!”老介说。

“她救了我们。”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说,稍后他才说明他是玉山北峰观测站的气象员。

老介解释,那次他们组成补给队的目的,是背物资前往玉山北峰的气象观测站,援救坚守岗位不撤退的人员。补给队艰困爬上积雪高达胸部的山径,在北口的路径眺望时,被眼前景致迷魅了。大雪把南北长300多公里、东西宽80公里的中央山脉覆盖,只有接近各水系山谷底部时才露出苍茫的底色。他们见到最不解的一幕,位在海拔3858公尺的气象观测站不见了,恢复千万年来她毫无人工建筑装饰的平静。这时候,刘素芳拿出雪攀装备,趴在两个铝架制成的简易滑雪板,滑向覆盖玉山北峰的积雪,找到被深雪淹没的观测站烟囱,她从那儿朝里头呼喊第一句话时,被大雪困了一个月的三位气象员激情喊回去。

“她救了我们,”气象员说,“可是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和住处。”

古阿霞灵光乍现,说:“你们熄灯前,用各种山地话、客家或闽南语,打出谢谢的灯号,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没错。”

“原来一直迷糊我们的灯号问题,解答在自己身边的人。”

气象员又说:“刘小姐没有留下名字,却给我们留下记忆。我们发现,她趁雪季的老雪深积时,到达玉山攀登。她总是从玉山北壁的一号岩沟与二号岩沟攻顶,那又陡又危险,摔下数百公尺的峭壁必死。有时候她也会从坡度约40度左右的三号沟与四号沟,不断练习雪地的耐力攻顶。这么孤独地重复同一件事情,毫无怨尤,二十年来的数百次苦练只为了换登上圣母峰一次。可惜,老天没给她机会回来。”

现场沉默一会儿,各自茶杯声,古阿霞问:“那你们后来怎么知道素芳姨住这里?”

“去年,我们的登山队从玉山走到玉里,在玉里镇看到一只黄狗,怎么看都像它的狗哥哥与弟弟,我后来问出那只狗从哪里来的。”老介说,“那时候,你和你的朋友也在场吧!”

古阿霞想起,去年二月他们在玉里镇桥上救落水的水鹿,记忆如昔。可是她压根儿却想不起老介。

老介说:“乌妹在大雪中困了一个月,生了四只小狗崽。一只送给山下的东埔山庄,两年前它跟它有纪录的第三只熊打架,阿弥陀佛了。另外两只送给东埔的山地人养,一只太喜欢咬鸡鸭被人放毒药,阿弥陀佛了,另外那只一次跟三只野猪打架也阿弥陀佛了,”老介用浓重乡音与奇怪语法的国语说话,“现在那只小孩子在这里,应该没有阿弥陀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