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无声地落在大地(第6/11页)

“包子趁热吃吧!”随即扔出一个大黑影。

忽然间,帐篷发出极大的轰隆声响,被外力压垮了。帐内的人惊呼,翻身也不是,爬出来也不能,手脚乱踢乱打反抗。可是帐外的人手脚更利索,用膝盖把挣扎的人抵住,拿了绳子照着绑粽子的节奏,把蔡明台等几人绑牢了。

隔壁帐篷的素芳姨拿了灯,往外瞧,只见有个家伙盘坐在蠕动的帐篷上,表情冷漠,把里头的人都制伏了。另有个黑影朝素芳姨爬来,发出呻吟声,她灯光照紧一点,看出是庄主马海。马海的体力透支,嘴唇泛白。

这冲突得从四小时前说起,马海从十几里外的高山车站赶夜路来,腿筋快断了,不断吐气的鼻孔边泛了层冰,他连续赶路,身上多处冻伤。王铭祥也冷,拿雪搓自己的脸,也拿雪搓马海的脸提振精神。要是马海不走,王铭祥瞒骗用尽后来硬的,又拽又拖又提地带人。马海循着在六顺山顶的香青树的灯火,用挤残余牙膏的方式榨出意志力前进,一步步走,见了四顶帐篷,就被喊着挂号信的王铭祥扔向有回应的那顶,压垮它。

素芳姨把马海拖进帐篷,把他汗水浸透的衣服脱掉,塞进睡袋,又把他的手泡在保温袋“水龟”倒出的热水,不然手指血液不通而变黑坏死,甚至得截肢。这时,素芳姨想起什么似的,探头往外看,那盘踞在帐篷上的人消失了,留下一圈无雪痕迹,和满天流离失所的白雪。蔡明台从压垮的帐篷爬出来,陆续把另两人拉出来,不断咒骂搞鬼的人。

那个家伙去哪了?素芳姨思忖。她走进雪地,风停了,天物无声,松软的雪被踩出声,左看右看就是没有人踪,最后把蔡明台几人扶起来,带进自己的帐篷。这让帐篷的空间显得局促。

马海的意识逐渐清晰,喝下刚煮的热姜汤,刚才差点冻死,现在顾不得烫地喝起来,嘴巴越来越灵活地骂起人:“阿霞,你的死人骨头朋友,差点害死我,逼我走来。”

“哪位?”

“叫王,王啥咪祥的,这个人很坏。”

古阿霞把脑壳刮得精光也盘算不出这家伙,她不知道这号人物,摇头说不认识呀!

“怎么可能!他说他认识你,要赶快找到你,叫我赶路,我都快冷死了都不管我。他一路还说走快点会怎样,走慢点就怎样的。”马海一路被那句话刮着耳膜,天又冷又黑,脑子蒙了,只觉得那句话听起来更寒了。

“走快点上天堂,走慢点呢!下地狱了。”帐篷外这时有人大声说。

“他来了。”马海大吼。

古阿霞掀开帐篷瞧。有个人在风雪中站得紧,是男人的粗线条,黑影给夜色蘸晕了。她觉得这个人古怪,把灯照去,照得那人线条着色,赤红火辣,没有一点分岔。古阿霞惊喜,他是吴天雄,那个在玉里的乐乐溪畔与一群老兵垦荒的人。

“又冷又雪的,不请我进去躲吗?”吴天雄说话了。

古阿霞曾受吴天雄之助,才会去海星中学与慈济募款,要是没他牵线,还寻觅不着复校的线头在哪。在这寒风刺骨的雪天遇到朋友,理当迎接,古阿霞掀开帐幕欢迎。

“平安!”

“痟狗不要进来。”马海又吼,恨得想把门外的人捏烂。

“妈的,是不是你刚刚揍我们,又捆起来的?”蔡明台忿忿说着,另外两位工人也附和。帐篷内顿时陷入同仇敌忾的杀气。

古阿霞脸色有了微微变化,帐幕半掀,由欢迎转而犹豫,问起:“你把我的朋友……”

吴天雄淡淡地站在雪地,动也不动。他没回应,回应了也难平众怒,说:“你们来打吧!”便展开一场男人式愤怒的冲突了。两个工人只懂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再忍下去,拳脚就要生锈了,他们跳起来,踏过几尺雪地,给吴天雄一顿粗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