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倒三千龄树屋(第6/15页)

帕吉鲁的射精,使古阿霞的情欲流动降温了,有了羞怯,那泡沾在屁股的精液也令她觉得有股初潮来时的无所适从。她挪开他,久久没有言语,心头沾了糖粒似,又甜蜜,又嫌疙瘩。

“这是哪里?”她问,摸来摸去,摸到衣服擦掉屁股上的精液。

“大树的身体里。”帕吉鲁说。

“喔!天呀!”古阿霞发出惊讶,“你说,我们躲在大树里。”

桧木会受根腐病侵袭,心材渐渐腐朽。扁柏会得到“抹香腐”,材质腐朽成粉末状的异香,却不易形成树体中空。但是,超过两百年的红桧,树干受“莲根菌”感染,造成莲藕般的蜂洞,三千龄红桧的树干根基足以形成大空洞。帕吉鲁有股能耐,绕着红桧胸径一边走一边用斧背敲击,凭回音,能测出树体内朽藕的大小。所以,在台风侵袭的紧急状况下,他从楔口凿通到了树腔,带着失温的古阿霞躲进去。

“我们在大树的肚子。不过,很温暖。”帕吉鲁说。

“狗呢?”

“塞进那个箱子了。”

“它一定很冷,要不要找它进来躲雨?”

“不用担心,它很好。”

帕吉鲁拿出以青箭口香糖片的锡箔纸防潮的火柴,点亮了,照亮四周,树洞是圆锥状,顶端有拳头大的贯通树洞透气,波状腐朽的树壁飘香。风雨中,摇晃的树腔是很好的共鸣体,呻吟着,摇晃着,古阿霞则担心树会倒。帕吉鲁说,这棵大树三千年了,少说熬过上万个台风与地震,还有数不清的雷电与豪雨,至今都没有问题,即使今天她的肚子被凿了伤,给人钻进来,还挺得住。古阿霞赞叹这一切好神奇,这大树该叫神木才对,和无数的基督先知度过了艰困年代。古阿霞充满感激,神木收留了她,和她的男人。

古阿霞从工寮带来的背袋,也拿进树内。她穿起了用塑胶袋防水的衣服,也拿一件给他遮,不喜欢他裸身翘着那根家伙,装作无事地看她。接着,她开心地拿出汽化炉与统一肉燥面烹煮。他们不缺水,外头很多,盛到小锅煮开。帕吉鲁等不及了,啃着调味包内挤剩的葱干与味精酱料。燃烧的汽化炉带来热源,废气从顶端的树洞排出。最后他们吃起热腾腾的面,喊着烫,不时得把洞口塞住的衣服拿开,透透凉气。

关掉汽化炉,改而点起蜡烛,照明外,也有暖意。古阿霞把项链取下,那是银坠子,铜锻十字架圣经,扭开经书罩子,露出的相框里有张黑白照。她拿烛火上蜡,再上层薄薄的膜。她每隔一段时日这样做,防潮防汗。

相片人物是古阿霞的父亲,赫尔曼(Herman)。她跟帕吉鲁提过,今天是第一次秀出照片。人像非常地小,牛奶糖肤色,帕吉鲁庆幸不是像黑人牙膏商标图的角色有多毛、三白眼的恐怖模样。古阿霞说过这件事,总是说得含蓄:她妈妈十六岁时,在花莲中山路的酒吧认识了从越战来台度假的美国黑人爸爸,怀上了古阿霞。赫尔曼休完五天的海外度假就坐飞机回越南。妈妈连写十几封信,告诉赫尔曼,她怀孕了、她水肿了、她生下了小女孩。赫尔曼回了三封信说,他很高兴、他很思念、他很喜欢夕阳从山脉落在花莲巷道的余光,“霞”是他念过来最美的中文音,他会带她们母女回美国。她妈妈又连写了十几封信,说小女孩很会讲话,小女孩的眼睛像爸爸,小女孩要奶粉与尿布钱。赫尔曼再也没回信了。

“我四岁时,妈妈带我去找过赫尔曼,她说去找她的男人(her man)。”古阿霞说。

“越南?”

“怎么可能,我们是跑去台中。我们上次环岛,绕北台湾,路过台中时,我跟你讲过我去过台中找亲戚的事吧!”

“你们去找‘哈而鳗’。”

“是赫尔曼,她的男人,听你说起来很好笑,”古阿霞说,“我们在台中住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