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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这种缺乏判断力的可悲情形同样反映在科学里面,反映在错误理论所具有的强韧生命力上面——尽管这些谬误的东西已遭批驳,但仍然大有市场。一旦这些错误的理论取信于人,它们就能在五十年或者在长达一个世纪里面,蔑视和抗拒真理,就像防波石堤对抗着海涛。足足过了一百年以后,哥白尼仍然不曾挤掉托勒密;培根、笛卡儿和洛克[8]也是经过很长的时间,迟迟才发挥出影响(我们只需读一下达兰贝尔为百科全书所写的著名序言)。牛顿也是同样的情形。我们只需看看莱布尼茨在与克拉克[9]争论时,对牛顿地心吸力体系的攻击,还有所夹杂着的怨恨和蔑视。虽然牛顿在出版了他的《数学原理》以后,还活了几乎四十年,但直到他去世为止,牛顿的理论仍只是部分获得承认,并且这也只是局限在英国。而在他的国家之外,根据伏尔泰描述牛顿理论一书的序言所说,追随牛顿理论的人不会超过二十人。正是这一篇在牛顿逝世二十年以后才发表的介绍文字,极大地增进了法国人对牛顿理论体系的了解。在这之前,法国人坚定、顽固和爱国热情十足地死死抱住笛卡儿的旋转学说,而仅仅只是这四十年前,笛卡儿的哲学却在法国的院校中遭禁。再有就是达格苏的总理拒绝让伏尔泰印行他介绍牛顿理论的文章。但在另一方面,牛顿那荒谬的色彩理论却在歌德的色彩理论出现了四十年以后,竟仍然完全把持着统治地位。虽然休谟很早就开始写作,并且采用了通俗易懂的文体,但在他五十岁以前仍然是默默无闻。康德虽然一辈子都在发表作品和讲授哲学,但他还是要等到六十岁以后才开始有了名气。当然,艺术家和文学家比思想家有更多表现的机会,因为他们拥有比思想家百倍之多的观众和读者群。但是,莫扎特和贝多芬在生之时,大众又是怎样对待他们的?人们在当时是怎样看待但丁,甚至是莎士比亚的?莎翁的同时代人要是对莎翁的作品价值有一点点的认识,那莎翁就起码会给我们留下某张传神、可靠的肖像。可别忘了,在莎翁的年代,绘画可正大行其道的呀。但现在遗留下来的只是几幅让人生疑的画像、一幅画工拙劣的铜版画和一个摆放在他墓地的造工更加糟糕的半身塑像。同样道理,莎翁遗留下来的手稿就会数以百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几个留在法律文件上的签名。现在所有的葡萄牙人都以他们唯一的文学家卡米奥斯[10]为豪,但卡米奥斯在生时却是靠施舍过活。他从印度群岛带回来的黑人小孩每天晚上就帮他从大街上收集人们施舍的几个小钱。当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个人都会得到公正的评判,“时间老人是个公正之人”,就像一句意大利俗语所说的。但这种公正的评判却是来得既慢又迟,就像以前帝国最高法院发出的判决,而不便明说的条件就是这一作者已经不在人世。耶稣·本·西拉克[11]的格言,“不要颂扬在生之人”得到了忠实的奉行。凡是创造了不朽作品的人都得以这一印度神话安慰自己:天上只一日,世上已千年;同样,世上的千年也只是天上的一日而已。

我在这里所痛惜的人们欠缺判断力,也显示在下面这一情形:虽然在每一时代,人们对在此之前的优秀之作表现出尊重,但对在同一时代的好作品却不会赏识;本应留给这些好作品的注意力现在都投向了拙劣之作。每一年代都会产生许多这样的下三滥的作品,为以后的年代提供了笑料。这样,当真正有价值的创作在自己的时代出现时,人们却很难认出它们,这就显示和证明了大众对于久已获得了承认的思想天才的作品,也同样不会理解、不会欣赏、不会真正评估——虽然人们听从权威不得不尊重这些东西。证据就是当一些拙劣的东西一旦获得了名声,例如费希特的哲学,那这些东西就能在一两代人之中畅行无阻。不过,读者人数越多,这玩艺儿的垮台就越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