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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多国的语言不仅只是培养思想智力和文化的间接手段,其实,这种培养方式是直接的,其发挥的影响极其深远。所以,卡尔五世说过:“懂得了多种的语言,也就等于多活了几遍。”个中的原因如下。

对于一种语言里面的每一个字词,我们不一定在其他语言里面找到精确的对应词。也就是说,由一种语言的字词所描述的总体概念,并非和另一种语言的字词所表达的总体概念一模一样,虽然很多时候不少概念确实精确对应,有时甚至是惊人的一致。例如,希腊词ζυλληε和拉丁语的“conceptio”[1],德语的“Schneider”和法语的“tailleur”[2]就属于这样的情形。但很多时候,不同语言的字词各自表示的概念只是相似和相关而已,它们之间还是有着某些微妙的差别。下面的例子可以帮助说明我的意思:

απαιδεντοζ、rudis、roh(希腊文、拉丁文、德文:粗糙、粗野)

ρφμη、impetus、Andrang(希腊文、拉丁文、德文:压力、冲动)

μηχαυη、Mittel、medium(希腊文、德文、英文:手段、工具)

seccatore、Qualgeist、importun(拉丁文、德文、法文:讨厌的人)

ingenieux、sinnreich、clever(法文、德文、英文:聪明、机敏)

Geist、esprit、wit(德文、法文、英文:精神、机智)

Witzig、facetus、plaisant(德文、拉丁文、法文:令人愉快的)

Malice、Bosheit、wickedness(法文、德文、英文:恶毒)

除了这些,还可以加上无数其他的,甚至是更加鲜明、有力的例子。我们可以采用逻辑学中常用的、以圆圈标示概念的形象化方法——这样,通过大致上互相覆盖、但不一定是相同圆心的含意圈,就可以把各种语言词语中的相同之处明白显示出来,如下图。

有时候,在某一语言里并没有描述某一概念的某一字词,而其他大多数,甚至所有语言却都有这样的字词。说明这种情形的一个相当离谱的例子就是法语竟然没有“站立”的动词。再有就是,在某一语言里,标示几个概念的唯独只有一个字词——这样,这一字词的准确含意就会被混淆了。例如,拉丁语的“affect”、法语的“naiv”和英语的“aonfortable”、“disappointment”、“gentleman”,等等。有时候某一外语词所表示的概念相当细腻和微妙,而我们自己的语言里却没有精确表达相同含意的字词。碰上这样的情形,着意于精确表达自己思想的人尽管照用这一外语词好了,不必理会死板、迂腐的语言纯正癖者的吠叫。在某一语言里无法找到某一确切的字词,以标示在另一语言里某一字词所标示的同一概念时,词典就得列出多个含意彼此相关的字词——这些字词也就是从不同的方面把接近这词的意思表达出来,就像上图所示那样。这样,这一字词所包括的含意范围就显示出来了。因此,例如,拉丁字“honestum”就用“诚实”、“正直”、“可敬”、“体面”、“荣耀”、“美德”等词解释。解释希腊词“σωφρευ”也是以同样的方式进行。这就是为什么凡是翻译过来的东西必然就是有所欠缺。任何有特色、精辟、别具深意的一段语言文字,在翻译成另一种语言以后,几乎都无法精确和完美地发挥出原文的效果。诗歌是永远无法翻译的,它们只能被改写——而这种改写始终是吃力不讨好的。哪怕翻译的是散文,那甚至最好的译文与原文相比,顶多就像是换了调子的一段音乐与原汁原味的这一段音乐之比。懂得音乐的人就会知道换了个调子意味着什么。因此,翻译过来的文字始终是死文字,其风格是牵强、僵硬和不自然的;要么,这些文字是灵活自在的——那就意味着这种翻译只取原文的大概和近似的意思,这种译文也就是不真实的。收藏译本的图书馆就像是挂满复制本的画廊。甚至古老著作的翻译本也只是代替品而已,与原作相比就像用烘焙以后的菊苣根块磨粉、冲泡而成的东西与真正的咖啡的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