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第2/8页)

“我就是要说,我的小姐妹也有一个男朋友,她的男朋友愿意,你为什么不愿意。”

“她的男朋友不是人,是畜生。”

“她的男朋友才不是畜生呢,有一次她被一个客人咬伤了,她的男朋友找上门去,大骂那个客人是流氓,还揍了他一顿。”

“让自己女朋友去卖淫的不是畜生是什么?还骂人家是流氓,他自己才是流氓。”

“我不想再过这种穷日子,我受够了。iPhone3出来时,我的小姐妹就用上了;iPhone3S一出来,她马上换了;去年又换了iPhone4,现在用上iPhone4S了。我用的这个破手机,两百元也没人要。”

“我以后会给你买一个iPhone4S的。”

“你吃饭的钱都不够,等你给我买的时候,都是iPhone40S了。”

“我一定会给你买一个iPhone4S。”

“你是在放屁,还是在说话?”

“我在说话。”

“我不管你了,我明天就去夜总会。”

接下去我听到明显的耳光声,噼啪噼啪噼啪……

她哭叫了:“你打我,你打死我吧。”

他也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她伤心地哭诉:“你竟然打我!你这么穷,我还和你在一起,就是因为你对我好。你打我,你好狠毒啊!”

他呜咽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又听到了噼啪的耳光声,我觉得是男的在打自己的脸。然后是头撞墙的声响,咚咚咚咚咚咚……

她哭泣地哀求:“别这样,别这样,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我不去夜总会了,就是饿死也不去了。”

我的记忆停顿在这里。看着眼前这个神情落寞的女子,我点点头说:“我见过你,在出租屋。”

她微微一笑,眼睛里流露出忧愁,她问我:“你过来几天了?”

“三天,”我摇了摇头,“可能是四天。”

她低下头说:“我过来有二十多天了。”

“你没有墓地?”我问她。

“没有。”

“你有吗?”她问我。

“也没有。”

她抬起头来仔细看起了我的脸,她问我:“你的眼睛鼻子动过了?”

“下巴也动过了。”我说。

“下巴看不出来。”她说。

她看到我左臂上的黑布,她说:“你给自己戴上黑纱。”

我略略有些惊讶,心想她怎么知道黑纱是为我自己戴上的?

她说:“那里也有人给自己戴黑纱。”

“哪里?”我问她。

“我带你去,”她说,“那里的人都没有墓地。”

我跟随她走向未知之处。我知道了她的名字,不是她告诉我的,是我的记忆追赶上了那个离去的世界。

一个名叫刘梅的年轻女子因为男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山寨iPhone4S,而不是真正的iPhone4S,伤心欲绝跳楼自杀。这是二十多天前的热门新闻。

我们城市的几家报纸接连三天刊登了有关刘梅自杀的文章,报纸声称这是深度报道。记者们挖出不少刘梅的生平故事,她在发廊工作时结识她的男朋友,两人在三年时间里做过两份固定的工作,发廊洗头工和餐馆服务员,还有几份不固定的工作;更换五处出租屋,租金越来越便宜,最后的住处是在地下室里,那是文革时期修建的防空洞,废弃后成为我们这个城市最大的地下住处。报纸说城市的防空洞里居住了起码两万多人,他们被称为鼠族,他们像老鼠一样从地下出来,工作一天后又回到地下。报纸刊登了刘梅和她男朋友地下住处的图片,他们与邻居只是用一块布帘分隔。报纸说鼠族们在防空洞里做饭上厕所,里面污浊不堪,感觉空气沉甸甸的,空气已经不是空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