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旭

回想起我的小学时光,我想最难忘的人就是宏旭了。我没有在他微笑着合眼之前把路琪琪写在纸条上的祝福拿给他看,八年后当我把残余的纸条在宏旭的坟前烧掉,我还是忍不住哭了。我呆呆地抬头望着天,冬日的天空绽放了氤氲的霞光,我深信那是宏旭对我一如往昔地傻傻笑着。

我当年上学的小学校园就坐落在平顶山的山脚下,这是一所不算很大的校园,夏天青草茂盛,冬天白雪纷飞,校园里一年四季总是少不了少年们琅琅的读书声和嬉戏玩耍的欢笑声。不过那个年代计划生育政策在北方落实得已经初具规模,随着独生子女的增多,市里的很多小学都纷纷合并整编,我所就读过的这所小学校园也不例外。校园后来就被拆迁了,建了一排又一排住宅小区。所以八年以后当我再一次从这里经过时,一切熟悉的事物早已不复存在了,那些白衣苍狗般的少年往事就这么一掠而过,像秋日黄昏里晕开的光斑停驻在眼前,总觉得曾经那些倔强少年的身影一直都完好地保留在这里。

上小学那会儿,我是全年组出了名的鼻涕虫,我的鼻子不知道为啥总有擦不尽的鼻涕垢。我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脸蛋儿上的高原红在寒冷的冬天还会沁出黄绿色的脓水,我就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野孩子。我的不良习惯特多,每当冬天感冒,鼻涕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到嘴角,然后我就毫不在意地用手一抿,擦在桌角,或者随手一甩。同学们都嫌我脏,谁都不愿意和我玩,他们讨厌我,基本上对我不理不睬,不过偶尔也有像泥巴那样喜欢欺负人的主儿,骂我是小瘪三,臭要饭的。我很伤心、气愤,但却无计可施,只能默默地把这些酸楚强忍在心底。我的童年并不是总能与欢笑为伴的,不过幸好我有宏旭为伴,所以我总会向宏旭诉苦,换取同情与安慰。我的同桌路琪琪更是对我反感至极,每当我流鼻涕的时候,她总是埋怨地吼道,恶心死啦!你就不会从家里带一些纸巾来嘛!纸巾?我冷笑着,其实我本想默不作声,不与她计较的,但还是没忍住,反击道,带纸巾?哎哟,我的大小姐呀!你给我拿钱买啊!然后我故意很夸张地叹了几口气说,俺家穷,俺爹还得攒钱买过冬的柴煤呢。但说实话实际上那时候,我们家是真买不起纸巾这类东西,我们家厕所长年放着泛黄的旧报纸,都是妈妈在附近的一家单位要来的,说实话小时候拉屎用这东西挺折磨人的,但是我妈妈总告诫我,咱是穷苦人家,揩屁股没那么多讲究。那会儿听妈妈说这话觉得是废话,但长大后再回想起这话的时候才明白,妈妈在教我做人做事的道理。虽然纸巾仅仅五毛钱一包,可是我第一次用这东西还是在小学快毕业的时候。

我上小学那会儿家里穷得很,我们家住在离校园很远的城郊,是一间用黄泥砌的土房子,就建在太子河的南岸。那个年代煤可是稀罕物儿,金贵得要命儿。妈妈没有工作,全家人都靠爸爸打工来维持生计,爸爸挣的钱除了用在一家人吃喝与我的学费上,剩余的都买柴煤了。在天寒地冻的东北,冬天里要是断了柴煤,比断了粮断了水更可怕,没有取暖炉子的日子简直就没法活了。所以使用纸巾对那时候的我来说,真是一件奢侈得不能再奢侈的事儿了,可我身边这位出自高干家庭,从小就像公主一样娇生惯养着成长的路琪琪又怎会了解呢?生活的艰辛我远比同龄人要尝的多得多,小时候觉得自己投错了胎,可长大后才懂得那是人生中多少钱也买不来的精神财富。这是宏旭的故事,就不讲这些了。

上小学四年级下半年的时候,路琪琪成了我的同桌这件事,使得我在班里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地步。我觉得这是一件糟糕透顶的倒霉事,不过对于班里像泥巴那些路琪琪的护花使者们来说,却是一件令人眼红得不得了的好事,泥巴就因为那次我和路琪琪成为同桌,下课还走过来狠狠地骂我,妈的,就你这熊样也能中头彩,没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