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江声 第八章 来凤(二)(第3/4页)

来凤知道他正为什么事在算卦哩,也就没惊动他。把饭做好,就盛了一碗,端到公公面前,恭敬而柔顺地说:

“爹,你吃饭吧!”

“我不吃!”他气昂昂地说。

“爹,我今天有事儿,回来得晚了点儿,恐怕你早就饿了。”

“你放到那儿!”他把脖了一扭,“不吃就是不吃!”

来凤见他气大,正要耐着性儿解劝,还没有说完一句,老人把手里的小圆木盒儿往下一墩,跳下炕,摸摸索索地到院里了。

来凤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在后面追着说:

“爹,当小的有什么不对,你只管说,说了我就改。可千万别饿坏了身子。……”

瞎老齐站住脚步,回过头问:

“我问你,你来的那天是初几?”

“是四月四日。”

“不,你说阴历。”

来凤寻思了一阵,说:

“是三月初三吧!”

“你想想这是什么日子?”瞎老齐咆哮说,“这不是黄道,这是黑道!还是个寒食,鬼节!你你,你干吗单挑这个日子?”

“我没有多想。我…… ”

来凤正要分辩。瞎老齐立刻打断她:

“你没多想!哼,你那当娘的也没多想?怕你没存心多呆吧,嗯?”

瞎老齐说着,把手一甩,又摸到门外那块大青石上坐着去了。

米凤只好把碗端回到屋里,往灶台上一放,哭啦。

她哭了一阵儿,转念一想,自己叫着自已的名字说:“尹来凤呀,尹来凤呀,你哭啥哩呀,你是一个青年团员,你连这点儿困难都经不起么!他老人家生长在旧社会,怎么能没有一点旧思想呢,他多少年来一个人独自生活,半路失明,心里哪能那么舒畅!就是把这事放到我自己身上,我不是也会发脾气么!再说,是我把人家的孩子动员走的,老人没有拦挡,也就很不错了,还能叫人家不发一点气么?他在前方跟敌人拼命,每天不是子弹就是炮弹,我在后方连一点儿气都受不了么?只要他们两方面高兴,受点气就受点气吧,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来凤呀来凤,瞧你的泪珠儿多不值钱哪!恐怕还是你的锻炼很不够吧!……”

她这么一想,自己又深感羞惭。呆了一会儿,估计公公的气消了,才把饭热了热,重新盛在碗里,给老人端去。……

清明过后,下了一场春雨。家家户户都忙着春耕播种。可是许多贫农家,不是没有牲口,就是没有农具,不是没有种实,就是没有吃的。老齐家就更是这样。幸亏大妈从县里给贫农们贷了一部分种子,来凤借了一个破耧,杨大伯又来相助,这才没有误了农时。

耩地那天,杨大伯扶耧,来凤拉楼。这来凤虽然像小马一般的健壮,可是近来缺少吃的,体力也就赶不上从前。最近以来,她看瓦罐里粮食不多了,就只给公公吃点稠的,自己喝点儿稀的。这天早晨,破例吃了两个饼子,开头儿还很有劲,等耩了一亩多地,就觉着饿得心慌。又硬撑着拉了一阵儿,忽然跟前一黑,腿一软,就向前扑倒在潮湿的田野里。

慌得杨大伯赶快撒了扶手,赶到前面扶起她说:

“闺女!闺女!你怎么啦?”

“不咋的。”她停了停,轻声地说。

杨大伯见她满头满脸的汗水,乌黑的短发湿漉漉地粘贴在前额上,不住地喘气,就说:

“闺女,是不是太累啦?要累咱们就歇一上歇。别说你一个闺女家,这种活就是两个大小伙子也够累的。”

“不,不,”来风定了定神,勉强笑着说,“是我一时不在意,一个小坷垃把我给绊倒啦。”

说着,她站起身来。拍拍旧花格夹袄前襟上的湿土,跑到地头上端起大肚儿瓦壶,就着它的小嘴儿,咕咚咕咚一气喝下了一半,精神为之一爽。心想:“那在前方的人,不也常常饿肚子么?难道饿肚子就不打冲锋了?干!”这样一想,精神立刻振作起来,抹了抹嘴唇上的水珠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