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菊残霜枝 5(第4/5页)

白庭禹再次把小娴按在沙发上坐下,终于恼羞成怒,气得喉咙里呱呱乱叫:“我现在不是以你叔叔的身份跟你说话!我是以梅城县县委书记的身份找你正式谈话!对,正式谈话!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不是讨价还价,不是请客吃饭,而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

“见你的鬼!”白小娴的牛脾气也上来了,她那清澈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白庭禹,眼睛中燃烧着震惊和愤怒的火焰,低声而严厉的命令道:“把你那臭爪子从我肩上拿开!”

两个人都愤怒地逼视着对方。眼看僵持不下,最后还得婶子出来打圆场。她一把将白小娴搂在怀里,推到自己的卧室里去了。

两个人坐在床头,任凭婶子如何费尽唇舌,白小娴始终不发一言。她的手上都是汗,脑子里乱哄哄的。最后,婶婶问她:“农夫和蛇的故事你听说过吗?”

小娴呆呆地点点头。

“谭功达就是那条毒蛇!虽然他现在被撤了职,进入了冬眠状态,可是你要把他掖在怀里,给他捂热了,他醒过来会对你怎么样?啊?”婶子向她启发道。

“不知道。”白小娴咬着嘴唇说,“我真的得走了。明天一早还得起来练功呢。”

“鲁迅先生的文章,你想必是读过的了?”婶子还是有点不甘心,仍然试图进一步启发她,“鲁迅先生有一句名言,叫做痛打落水狗!你想啊,这狗既然已经落了水,干嘛还要痛打呢?这就是鲁迅先生的高明之处。一般来说,这狗是丧了家的,看上去还有点乏,又落了水,看上去挺可怜的不是?可你不把他打死,保不定什么时候,它就会蹿上岸来,对准你的小腿肚子,呱嗒就是一口,连皮带肉撕下来一大块!那时候你要后悔可就来不及喽!所以说,鲁迅先生以他丰富的革命斗争经验,不厌其烦地告诫我们,要痛打落水狗!谭功达就是这样一条落水狗!所以我们不能心慈手软!毛主席说了,党内斗争从来都是含糊不得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么不动手,一旦动起手来,就得让你的对手永远没有反攻倒算的机会。这是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换来的沉痛教训。谭功达虽说下了台,可人还在,心不死!一有风吹草动,他必然要疯狂反扑,一旦他的阴谋得逞,反动势力就会卷土重来。我们就得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革命先烈用生命打下来的红色江山……”

“您说完了吗?”白小娴厌恶地瞪了她的婶子一眼。

“你别急,急什么?”婶子趴在她肩头,双手抚摸着她的肩胛,接着道:“都说你这闺女死心眼,脑子还真的有点不开窍!我们并不是为了个人才这么做的。你叔叔这个人,脾气不好,说话不注意方式,可他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这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什么叫严肃的政治任务,那就是说你理解了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就说五七年反右吧,当时我在红星机械厂蹲点……蹲点,你懂不懂,就是在基层挂职。上面的指标下来了,要在厂里定一个右派。可厂长书记都对我摇头,说他们厂‘恰好’没有右派。我就对他们严肃地说,如果事情真像你说得那样,你们厂没有右派的话,那你们厂长、书记就是右派。后来呢,嘿嘿,他们还真的想出一个办法来了。厂门口打铁的铺子里有一个大铁墩子,厂长让全体职工排着队去抱那铁墩子,每个人都试过了,谁都没能把那铁墩子抱起来。正在这时有个大胖子,外号叫“鲁智深”的,上班迟到了,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跑进来,只见他把袖子一撸,朝手中吐了两口吐沫,嘴里叫了一声‘起!’,愣是用吃奶的力气把那铁墩子给抱起来了。最后,那个大胖子就被定为右派。这个例子生动的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我们执行上面的政策,不能含糊。再说谭功达,当年你叔叔介绍你们谈朋友,我就很不赞成。这个人说话粗鲁、不修边幅、异想天开、妄自尊大,我打心眼里瞧不上他。可你直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不管自己的政治前途,一味替他辩护,我实在搞不懂,他究竟有哪一点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