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桃夭李也秾 8(第2/6页)

他想给她写封信。可是熬了一个通宵,写了撕,撕了又写,到天亮还没写完。一想到这么一个活泼美丽的女孩子从此以后与自己形同陌路,想着就有点揪心。看起来是在写一封信,实际上是在跟生命中什么最珍贵、最隐秘的东西彻底诀别。他把白小娴的信找来仔仔细细地读了又读,最后自己也流下了眼泪。不管怎么说,这么一闹,他倒是明白了对方的真心。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想着想着,又记起高麻子在河边跟他说过的那番话来,他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佩佩那张脸来。要是小娴换作了姚佩佩,那情形又将如何?他被自己的这个丑恶的念头吓得一身冷汗,不敢再想下去。往窗外一看,原来天已经大亮了。要是世上没有女人,没有复杂的男女之情,那该多么太平!桌上摆着的那个小泥人,正冲着他笑。

第二天上午,谭功达找了几个科委的年轻干部谈话,商量“村村通公路”的计划。随后,他又去了沼气试验站,听取了攻关小组的汇报。回到办公室,发现楼上楼下空无一人,这才想起来,今天原来是礼拜六。他打算早点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走到大门口,迎面看见老徐穿着一件白背心,脖子上搭着一条湿毛巾,顶着炎炎的烈日,从外面走进来。

“我是特为来找你的,”老徐道:“家里来客人了。”

“什么客人?谁来找我?”

“还会是谁呢!”老徐向他诡秘地一笑,又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道:“你坐我车后头,我驮你回去。

谭功达跳上老徐的车,俩人弯弯扭扭地走了。老徐告诉他,白小娴吃中饭的时候就来了,进不了门,就站在院子外面的毒太阳底下。“我们家那位劝了她半天,让她到我家来喝杯茶,她也不搭理我们。只是一个人站在那抹眼泪,一边哭,还一边用脚去踢那院门。我们家那口子就劝她:‘你这傻孩子,踢了这半天的门,没人应答,分明是县长不在家。门踢坏了倒也不要紧,你的脚就不疼吗?’可那丫头性子也真是倔,把眼一瞪,对我家那口子道:‘我就喜欢踢门玩,你管得着吗?’”

老徐一边喘着气,一边哈哈大笑。

两个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西津渡外的河道边。刚过了石桥,透过一片开花的合欢树林,谭功达果然看见白小娴站在院门外的篱笆边。这时她早已不踢门了,只是在糟蹋那篱笆上的枸杞花。那些紫蓝的花朵被她一朵朵地揪下来,扔在地上,用凉鞋碾得稀烂。到了家门口,谭功达刚跳下自行车,老徐紧踩了几脚,一弓身,早跑没影了。

白小娴身穿一件杏黄色的连衣裙,身上斜挎着一个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绿色书包。满脸泪痕汗渍,头发湿漉漉的,一绺一绺搭在额前,眼睛都哭红了。她一见谭功达,那可爱的小鼻子不住地翕动着,歪着头,梗着脖子,斜着眼睛,一字一顿对他道:“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谭功达正想解释,白小娴又吼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谭功达笑了笑,开了门,就要拉她进去,白小娴用力把他甩开了。

“你混蛋!”她叫了一声,又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谭功达抓耳挠腮,哭笑不得。他看见四周的墙角,树下,草垛后面,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探头探脑。老徐的爱人也在自己的院子里垫着脚,伸着脖子,朝这边张望。可谭功达朝她一看,那脑袋又缩回去了。

“有话我们进屋去说,”谭功达低声下气地笑道,“在这儿叫邻居们看了笑话。”

“我就不进去!”

“那你先别哭了,我去给你打点水,洗洗脸。”

“我就不洗!”

“你若实在不愿意进屋,咱么就找个荫凉地儿呆着,也好说话。”

“我就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