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片云堪度雨

夜间, 秦束从弘训宫看望了太皇太后回来, 便见到显阳宫的台阶下,石狮子的阴影旁, 孑然地立着一人。

许是因为今夜非常, 为加防备, 四周无一个下人, 更远处的灵芝池边,寂静地排布着数列新安置的兵士, 皆是他带来的亲兵。而他负手在后,却正仰首望着重楼之外的夜空。

夜色深沉, 星月皆消隐了, 比日间更盛大的雪连绵成片地飞落下来, 晶莹地旋转着, 仿佛将他笼在了一个一尘不染的世界里。他的神色里有一些秦束所不熟悉的忧伤。但当她慢慢地朝他走过去, 他听见了声息转身看见她的一瞬,灰色的眼眸里便亮了一亮。

“今晚,温家人俱下了诏狱。”秦赐解释道,“我怕您这边会有危险, 是以过来看顾。”

秦束终于朝他安心地笑了笑, “将军有心了。”一边往台阶上走去。

秦赐跟在她身后,默默地凝望她那皎白的颈项, 因寒冷而微微发红的肌肤,令人忍不住要抹去那上面的雪迹。

“我……”他动了动喉咙,哑声道, “我来晚了。”

“不,你来得正好。”秦束轻轻地道,“我还怕……”

她走入殿中,厚重的帘帷立时隔断了清寒的风雪,阴燃的地火伴着袅袅的炉香,令四壁间蒸腾出一片迷茫不知所以的温暖。她将沾着雪的大氅交给了身后的阿援,待后者离去之后,秦束转身,却见到秦赐仍穿着白日里那一身甲胄,五指紧张地握着佩剑又张开,不由得笑了。

秦赐看见那笑,便想,也许自己出生入死,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天下社稷,而只不过是为了这个女人的这样一笑而已。

他任她的手臂柔软揽过自己的腰,然后轻巧地解开了他的胸甲。甲胄颇沉,她每脱下来一件,他还要帮她放稳在地上。渐渐地她随着动作蹲下了身子,而他也半跪下来,慢慢地欺近了她。

很久、很久以来,总在梦寐里遇见的吻,此刻终于沾上了唇,竟尔是微凉的。他扶着她的头小心地让她仰倒在氍毹上,她的长发散落下来,深陷在柔软的绒毛里,她的目光也好像是从深渊里探出来,是带着痛苦的希冀,来迎接他的。

“赐。”她的手挽住了他结实的肩膀,好像挽住了这世上最牢固的依靠,“……赐。”

他咬紧了牙,生涩的爱抚却又惹她发笑,她一遍遍抚摸他脸的轮廓,像是要让手心也记住他一般,声音温柔如飘雪:“赐,你是怎么……怎么逃回来的?告诉我,我想知道。”

秦赐不由分说地吻住她:“做完了再告诉您。”

***

两人从地上做到床上,从后殿做到内室,反反复复,踉踉跄跄。但好在这一夜整座洛阳宫城里都是混乱的,每个人都只关心着自己的安危,不会再来探查他们的虚实。秦束很狼狈,秦赐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体发着冷,吻却是滚烫,像烙印一般,随着呼吸而颤栗。

秦束想起这数月以来的绝望,其实都不敢想象他还会回来,可是他终竟是回来了,就像是必赴的约定,在这座未变的牢笼里,在这张未变的大床上,他仍然用尽力气在爱她。

她的手指抚过他那精壮的身躯,摸到了几道新添的伤痕,他嘶声,不服气地咬她的唇,那眼眸中好像也藏着战阵中的刀光剑影。

这样的他,略带着陌生的危险,却反而让她更迷恋了。

结束之后,秦束好像终于从那深渊里抽身而出,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躺在他的胸膛上,而秦赐便一下又一下,平静地为她捋着头发。

“我与罗满持两个,穿着铁勒人的衣衫坐船逃出晋阳城后,先去了上党。”秦赐的声音连带得胸腔震动,令秦束耳朵发痒,“我见到黎将军,他说他得了您的密令,已将华俨斩杀。我想我被俘的事情,一定给您在朝中带来了不少的难处……所以向黎将军求了军命,带了两千信得过的精兵回洛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