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命何无定(第2/3页)

王全已经抖开了那帛书,一字一句、悠长而有节奏地读了起来,盖过了温太后的尖叫声:“永宁宫皇太后温氏,垂帘以来,不能自肃,阴渐奸谋,图危社稷,乃与太保温育良等,同恶相济,自绝于天。

“布树私党,断贤能于朝廷;通虏投敌,失金城于晋阳。阻兵负众,血刃宫省,名曰压胜,实戕先帝之御;恃于家门,欲逞大逆之谋。上背祖宗之灵,下绝亿兆之望。

“昔文姜与乱,《春秋》所贬,吕宗叛戾,高后降配,皇太后曾无文姜之德,更无高后之功,祸衅既彰,社稷何与。

“宜废皇太后为庶人,赐死。”

温太后哭叫着,挣扎着,甚至以头撞柱,而秦束自始至终,只是冷漠地看着。

王全给身后仆婢一个眼神,他们便上前来,一边按住温太后,一边解去她的服御首饰诸物。

“死……”温太后喃喃,“不,我不要死!我还有父侯,还有兄弟,大长公主是我的弟妹,中书令夏冰是我的亲家!”她抬起头,“秦束,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她那华美的衣袍被脱下,只剩一件单衣,深夜寒风拂过她凌乱的、一无装饰的发髻,飘忽的灯火照亮她眼中的绝望。

那绝望死死地抓着秦束,好像一定要将秦束也拖下水一般。

秦束却好像没有看见。她往一旁走了几步,灯火将她的影子晃动在朱红金黄的四壁之间,她从那几案底下捡起被揉皱的绢帛,打开来,目光掠过上面的字迹,便笑了:“废后?”

“你难道不当废?!”温太后怒道,“你、你纵权弄势,干预国政,好好的一个朝廷,就因为你,四分五裂——”

秦束不想再听下去,径转头对王全道:“辛苦常侍了。”

王全颔首,复命人端上来一只小金盘。

盘上是一杯碧莹莹的酒,微微地晃动着潋滟的色彩。

看到那酒,温太后的怒斥声断了,继之以哀哀的哭泣和徒劳的挣扎。秦束再也不想看她,转身便出了这大殿。

***

殿外湿润的寒风扑上她的脸时,秦束才意识到,这后半夜竟然下雪了。

不过是薄薄的雪,往白玉的台阶上,往干枯的草丛间,往幽深的池水里,往而不返地旋落。殿外的兵士已控制住,弘训宫卫尉向她禀报,她点点头,对方便退下了。

她是带着杀人的觉悟来的,但最终却兵不血刃,就连温晓容临死的样子,她也没有看见。好像是忽然失去了力气,甚至不知道自己做这些是为了什么——阿摇已不会醒来了,她就算杀光了温家人,也没有用。

“秦束!”有人从灵芝池的另一头披头散发地狂奔过来,还未到阶下就被兵士拦住,于是她便高声大哭起来,“秦束,你怎么敢这样——你怎么敢这样!”

秦束抬眼,看见萧雩那姣好的容颜上泪痕错纵,眼中含着怨毒,暗夜看去甚至有几分可怖。“你怎么敢这样”——为什么她们都以为她不敢这样?

萧雩看她没有反应,又紧张殿内情形,焦急地换了说辞:“秦束,秦皇后,我求求您了,我母后纵然有一万件不好,她对官家是好的,她不曾想过害了国家啊!何况,何况她对秦赐也是好的——”

“是吗?”秦束竟然回应了她,“华俨是怎么回事,长公主还不清楚吧?”

萧雩愣住了。

是真正的愣住了,在这一刻,秦束才看出来,原来萧雩根本就不知道秦赐是如何被人坑害的。

秦束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若不是得了温太后的授意,华俨怎么会让秦赐出城诱敌,自己去捞那攻营拔寨的头功?若不是知道温太后会给自己撑腰,华俨怎么敢兵刃不接、就径自弃城南逃,将秦赐扔在城门与铁勒人死战?我为了保住秦赐,不惜将温司马调回洛阳,低头与温太后言和——而她就是这样对待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