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流光暂徘徊(第2/3页)

“我……我在黄沙狱中时,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能如此,读书习武,自奔前程。”秦赐却忽然出了声,“我原以为自己会做一辈子的苦活,便像这世上千千万万个官奴一样,死在那里面的。”

秦束笑睨他:“你感谢我?”

“我感谢您。”秦赐却答得很认真,双眸沉着而专注地回应着她的注视。

她渐渐恍惚。

“赐。”秦束将空碗抓在手中,指甲细细地磨着粗陶的边沿,静静地念着自己赐给他的那个名字,“赐。”

秦赐转头,见秦束颊上飞起了红云,便那双冷亮的眸子,好像也染了些云雾。此时的小娘子似乎不再那么尖锐而遥远了,她甚至让他有种……温柔的错觉。

他垂下眼睑,轻声应道:“是,我在这里,小娘子。”

秦束却道:“今日,父侯与二兄吵架了。”

秦赐静静地注视着她。

“二兄说父侯卖女儿。”秦束忽然笑了,“其实谁都清楚的事情,二兄又何必说出来呢?赐,这种事情,就连你都清楚的吧?所以二兄又何必对着父侯说出来呢?一点用处也没有。”

一点用处也没有。

“父侯他没有心的,他根本不会在意的。他已经卖了阿姊出去,但卖得不好,他不满意,所以他要再做一桩生意……”秦束笑着,喃喃着,又伸手去碰酒壶,被秦赐一把抓住了手。

她抬起眼,秦赐的眸光隐忍,像是在拼命按抑着什么,嗓音沙哑地道:“您喝不了酒的,不可再喝了。”

他的手掌很大,抓住她时,仿佛能将她整个人都包覆住。又很温暖,也许是酒的缘故,她好像已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然而这温暖却让她仓皇失措,一下子抽回了手。

也是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许多本不该说的话。这些话原应该烂在心里的,即使是让一颗心都被染污了,也是绝不该说的。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说,又想不明白他听到这些之后为何只是劝她不要再喝,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直叫头颅里都嗡嗡作响地痛了起来。

秦赐的眸光微微一黯。他自己默默地将酒饮尽了,才再次伸出手来,慢慢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这一回,只似温柔的袭扰。

她于是也没有再挣脱他,只是稍带张皇地抬眼。

“不论您嫁给谁,”他倾身过来,凝注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都不会走。”

他那么认真,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眼神中的每一丝波动、每一点暗翳,都是那么那么地认真——可是她却早已经习惯了在一个谁都不说真话的世界里活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她低下头,身上似因夜风而冷得发颤。秦赐展开手臂,原想拥住她,手掌却最终不敢攀上她那纤细的腰,只是似有意似无意地放在她身后,一个保护的姿势。她既不反抗,也不迎合,只是在冷与热的缝隙之间沉默地忍受着,然后,一件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夜深了。”他的声音低哑,说的好像也是全无意义的话。

她只点了点头。头有些昏,几乎靠上他的胸膛,但两具身体之间仍有很宽的空隙,他给的温暖并不逾矩。她知道他就在伸手可及的距离里,如一团火焰,永恒地等候着她。这便让她很安心了。

也许这就足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几乎要在这种安心中睡去,她听见男人深沉的声音:“当初小娘子您,为何会挑中我?”

她揉了揉眼睛,却道:“我若回答你了,你也需回答我一个问题。”

秦赐笑了,“好。”

温和的笑,像是在包容小孩子的任性。她没有看见他的笑,只感到他的胸膛微微震动,令她脸色微微发红,“因为你是胡人。”

“汉人靠不住么?”

“汉人门第重重,牵扯不清。你是胡人,身家最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