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我的颜料是平静(第4/5页)

“洗好之后,就是晾晒了。千万不要到太阳下面晒,但也不可在潮湿的地方慢慢阴干。要在有太阳的天气里,在太阳的阴影中将丝巾快速吹干。然后喷上熨衣浆,要喷在丝巾图案的背面,不可喷在正面。喷好熨衣浆之后,把丝巾折叠起来,稍等片刻,然后把它们熨好……”

我看欧文女士讲解得这般细致,不要说实地操作一遍,单是这样听下来都觉得辛苦,待她讲到这里,插嘴道:“熨好之后,可就大功告成了。”

欧文女士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没告成,还有点睛之笔呢!”

她说着拿出一瓶金色的染料:“我喜欢用金色签上我的名字。因为我所绘出的每一条头巾都是我的一次创造。我从来没有重复过自己。有的时候,绘出一条特别美丽的头巾,我会舍不得把它拿到博物馆的专柜出卖。我就把它留在自己的身边,但这样保留下去自己身边的丝巾越来越多,也不是个办法啊。时间长了,我就会把一些原来准备保留的丝巾送到博物馆去。送去之后,我心里又非常惦念它们,经常到专柜柜台去看望我的那些丝巾。甚至,我很希望我的这些丝巾卖不出去,那样我就可以再把它们名正言顺地收回来,保存在自己的身边。但是,很遗憾,我最喜欢的那些丝巾都以最快的速度被人挑选走了。我在伤感的同时也有满足和快乐,因为我知道了自己所喜欢的东西也是大多数人所喜欢的。能给我带来快乐和美感的东西,也给别人带来了快乐和美感。”

我听得入神,心中真羡慕欧文女士对丝巾的这种感情,好像它们是她孵出的一群鸡雏。

欧文女士讲了半天,一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马上进入正题,你今天在这里亲手画一幅丝巾吧。”

她领我到画室配好颜料,然后帮我把丝巾绷在架子上,微笑着说:“你可以开始了。”

我不知道怎样开始,突然惊慌起来,比我当年做卫生员第一次给病人打针时还紧张。怎么把针头戳进皮肤好歹还在白萝卜上练过,可这么大的一块雪亮丝绸,一笔下去就不可更改了,心中忐忑。

欧文女士用毛笔饱蘸了天蓝色的染料,在为我做示范的小丝巾上涂上了深浅不一的条块。一边画,一边对我说:“蓝色是最丰富的色彩之一,特别是在丝绸上表现的时候,同样的一条蓝色,上沿多用些水,下沿多用些染料,就会出现立体的变幻效果。”

我颤颤巍巍地抓了笔,也蘸上了蓝色的染料,还是想不出画些什么。可能是蓝色刺激了我的想象,或者是我的想象实在贫乏,我用蘸着蓝色染料的毛笔在白丝绸上写下了一个大字——天……

欧文女士惊奇地看着我,可能因为汉字的象形性质,她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我是在写一个字,以为我是在画几缕高天流云,待看明白我是写下了一个“天”字的时候,她很欣赏地笑起来,说:“很有特点,你接着画吧。”

我却更为难了。蓝色已被写了“天”字,之后,再画或者说再写什么字呢?

欧文女士问我:“你还需要什么颜色?”

这时,一个想法蹦出脑海。我很坚决地说:“我要赭红色。”

欧文女士拿出一个颜料瓶。我端到齐眉处,对着阳光看看,说:“不是这个颜色,这个太偏向咖啡色了,我要更红一些的。”

我看安妮向欧文翻译这些话的时候,一副不知我的葫芦里卖什么药的神情。我也不解释,看了欧文向我推荐的第二种颜色,依然说:“不是。我要的不是这种颜色。”

后来,干脆是我自己动手,在欧文众多的颜料瓶里挑出一种色彩。

欧文看了,提示我说:“一般人通常是不喜欢棕色和咖啡色的。”

我说:“师傅,谢谢你告诉我,但是,这幅画我想还是要用这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