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途站——布拉柴维尔(第2/6页)

七月二十七日

一天都在下雨。大海波涛汹涌。很多人病了。一些老殖民抱怨:“这一天太难受了,没这么差的天。”……总的说来,我还受得住。天又热,又闷,又潮湿;但我觉得在巴黎遇见过更糟糕的天;很奇怪没有出更多汗。

二十九日,对面就是科纳克里。本来九点就该下船;但天一亮就大雾弥漫,船走错了路,失去了航位,只能摸索着前进,水砣一次又一次伸到海底。水很浅;珊瑚礁和沙滩之间空间很少。雨下得太大,我们都不想下船了,但船长请我们上他的小汽艇。

从轮船到栈桥码头有很长一段路,但这期间雾渐渐散了,雨也停了。

带我们上岸的客务主管提醒我们只有半小时的时间,船不会等我们。我们跳上一辆人力车,拉车的是个“身材修长四肢强健”5的黑人小伙子。树很美。光着上身的孩子很美,很爱笑,眼神恹恹的。天低低的,空气异常宁静温和。这里的一切似乎都预示着幸福、快活、忘掉烦恼与忧愁。

七月三十一日

塔布——一座低矮的灯塔,像汽轮的烟囱。零星几座屋顶隐没在大片葱绿之中。船距海岸两公里停下来。时间太短,不能上岸;从岸边却来了两条很大的船,载满克鲁人。“亚洲号”从中招募了七十人扩充船员队伍——返航时再把他们带回来。他们大都身体健美,但再露面时,都穿上了衣服。

一条小巧的独木舟上,一个黑人只身排出涌入的海水,小腿拍打船身啪啪作响。

八月一日

从前的《景致周刊》6上的画面:大巴萨姆7浅滩。风景尽呈长条状延伸。茶色的海面上拖着长长的带状泛黄的陈旧泡沫。海面基本上很平静,但一个大浪打来,在海边沙滩上铺开一大片泡沫。接下来的背景是树,锯齿形轮廓非常清晰,线条非常简单,好像是一个孩子画出来的。天空多云。

栈桥码头上,黑人麇集攒动,推着小翻斗车。码头尽处是一些库房;再前面,左右两边树木成行,树中间夹杂着低矮、扁平的房子,屋顶铺着红瓦。城市挤在大海和潟湖之间。如何想象,就在附近,一过潟湖,便是辽阔的原始森林,真正的原始森林……

为了上码头,我们五六个人坐进了一个类似荡椅的东西里,荡椅通过钩子悬在吊索上,起重机将它提起,吊着它在空中越过波浪,一直送到一条宽敞的船上,然后绞盘松开,荡椅重重落下。

我觉得一切像是布娃娃海难中的玩具鲨鱼和玩具沉船。赤裸的黑人叫着,笑着,争吵着,露出吃人生番的牙齿。小船浮在茶色海面上,海水被红绿色鸭掌形的小桨抓挠翻搅着,就像在马戏团水上节日表演见到的场面一样。有人从“亚洲号”甲板上朝潜水的人扔硬币,潜水者一下咬住,含到口中。大家等着小船坐满人,等着大巴萨姆的医生来发搞不清是什么的证明;等的时间太长了,结果,过早下到划艇上的前几位乘客和过于殷勤地前来迎接他们的巴萨姆的官员在摇摆、晃动、哄闹中都晕了船。只见一个个不是向左就是向右俯下身去呕吐。

大巴萨姆——一条宽阔的大道,中间铺着水泥;两边的房子低矮,彼此间隔一段距离。许多灰色大蜥蜴,我们一走近,它们便四散奔逃,爬到最近的大树干上,就像在做“四角”游戏8。各种各样不知名的树,树叶宽大,令游客惊叹。一种很小的母山羊,腿短;公山羊比捕捉穴居动物的猎犬大不了多少,简直像是小羊羔,但已长角,并不时长出长长的泛紫的刺来。

横向的街道从大海通到潟湖;此处的湖面不宽,上面横跨一座好像日式风格的桥。对岸繁茂的植被吸引着我们,可惜时间不够。街的另一端隐没在沙丘似的沙子下。一丛油棕树;再过去就是大海,虽然望不到,但一艘大船的桅杆昭示了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