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第4/6页)

飞:对我就不一样。我比你小四岁,她很公平,所以等到你大一点点,她放松一点的时候,我其实还小,但是跟你一样待遇。譬如说,当你被允许看电视看到晚上九点半,我也跟着享受“长大特权”,虽然我比你小,我赚到了。所以我并不感觉她严格。

龙:你在香港的时候,十四岁,我只有要求你必须搭最后一班地铁回家。

龙:你们就没有什么好话可以说啊?

安:你很慈爱,很温柔,很体贴。我觉得比大多数的人有更真诚的爱心。

飞:我也会这么说。我们小时候有很多的时间在床上,你说故事给我们听。每天晚上。

安:有一次在地下室的房间跟我们讲爱伦坡,越听越恐怖,我们都躲进了被子里,还是想听。

龙:还讲了整个《三国演义》——

飞:不是啦,是《西游记》。

龙:对,《西游记》一百章,全部讲完。

安:都很记得。

价值

龙:谈谈价值。有什么观念或者价值,你们觉得可能来自妈妈?

(两人突然安静,思考中……)

安:自由主义。

飞:独立思考。永远要追问事情背后的东西。

安:可是这不是“价值”吧?

飞:这也是一种价值啊。可能更是一种“态度”。

安:嗯,可以这么说。

飞:你教了我,不要不经思索就自动接受任何一种观念或说法。

安:我觉得你影响了我的是......慈悲。对人要有慈悲心。

还有,很重要的。我觉得我们兄弟俩个都是女权主义者。这来自你。

龙:第一次听你这样说。

飞:我看书的习惯来自你。不断地看书,终生看书,是你教了我的。

龙:小时候常常带你们去社区图书馆借书,一袋一袋地抱回家。可惜的是,西方很重视儿童和少年文学的创作,书很多,中文世界比较不重视这一块。

飞,你说独立思考影响了你。记得什么例子吗?

飞:我小学上英文课很不顺利,总觉得学不好,也很不喜欢那个老师,成绩也差。有一次,我在家很痛苦地写英文作业,越写越不开心。你就过来看是什么作业。看了之后,你坐下来跟我说,这根本就是一个非常不合理的作业。你把那个作业不合理的道理详细分析给我听。我才知道,并不是老师交下来的都是对的。

龙:你们认为和母亲有很好的沟通吗?

安:很好啊。我不见得会告诉你所有我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我可以跟你谈任何事情,没有禁区,也没有局限。

飞:我有些朋友,是没有这种开放关系的。譬如他是同性恋这件事,就不能够让他妈知道。

龙:如果你们是同性恋,会告诉我吗?

安:会。

龙:如果你们吸毒,会告诉我吗?

飞:会。

龙:如果你们犯了罪,会告诉我吗?

飞:哈,要看犯什么罪吧?我十八岁那年和同学从阿姆斯特丹夹带了一点点大麻进入德国——大麻在荷兰是合法的,被德国边境警察逮到了,就没马上告诉你,怕你担心。可是,我心里知道,如果需要,我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可以跟你说。

安:所谓好的沟通,并不是什么都说,而是,你明白,你需要的话,什么都可以跟她说,她都能敞开来听。

老死

龙:我快要七十岁了。你们有逐渐的心理准备面对我的死亡吗?

飞:没有。

龙:你们会不会,因为经历过祖父母的老跟死,所以我死的时候,你们都准备好了?

安:哈,这个问题,恐怕要等到发生的时候再问。你说,你父亲的死亡,你母亲的老,你都毫无准备。可是那都是在他们老、死的时候你才知道你毫无准备。你现在问我们有没有准备,我们也要到事情发生的时候才知道有没有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