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花玻璃酒缸/(第3/12页)

今天一回到家里,他对伊芙琳特意显得格外亲切。

伊芙琳急巴巴地说:“得赶快换衣服了,哈罗德。别忘了咱们要到布朗森家去。”

他点点头,说:

“我换衣服要不了一会儿,亲爱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他走到书房里去了。伊芙琳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哈罗德……”她一开口,嗓子眼儿就有点发哽,说着也随后进了书房。只见哈罗德点上了一支烟。“得快些了,哈罗德,”她站在门口,好容易才把话接着说完。

“有什么好急的?”哈罗德有点儿不耐烦了。“你自己都还没有打扮好呢,伊芙。”

他两脚一伸,往莫里斯安乐椅[2]上一靠,打开了一份报纸。伊芙琳觉得心里一沉,她知道这一靠起码就是十分钟——可甘奈还在隔壁屋里提心吊胆站着呢。万一哈罗德要先喝上一杯再上楼,到柜子上去取酒怎么办?她想起可以防患于未然,把酒瓶酒杯先给他端来。她固然生怕自己的举动会引得丈夫注意到饭厅,可是哈罗德去取酒的话那更不堪设想,她千万不能冒那个险。

但是就在这个当儿哈罗德却站起身来,把报纸一扔,向她走过来了。

“伊芙,亲爱的,”他俯身搂住了妻子说,“昨儿晚上的事你大概不会记在心上吧……”妻子哆哆嗦嗦紧偎在他的怀里,他又继续说道:“我知道,那不过是你交友不慎,一时失于检点罢了。咱们谁没有一点过错呢?”

他的话伊芙琳简直半句也没有听进去。她在想她能不能索性就这样紧紧依偎着他,就势把他牵出书房,引上楼去?她也想到可以装作不舒服,要他扶自己上楼——遗憾的是,她知道真要这样的话,哈罗德肯定会要她在长沙发上躺下,先去给她倒杯威士忌的。

突然间,她原已紧张到极点的神经又猛一抽紧,真要活生生的绷断了——她分明听见饭厅的地板嘎吱一响!声音很轻,但是千真万确。弗雷特打算从后门溜走了!

然而她的心紧接着又怦地一惊,几乎飞出了喉咙口——她只听见咣的一大声,像敲响了大锣,声震全屋。甘奈的胳臂撞上了那刻花玻璃的大酒缸了。

哈罗德嚷了起来:“什么声音!里边是谁?”

妻子拉住他不放,可是他挣脱了。顿时,伊芙琳觉得屋里就像翻了天一样。她听见饭厅通厨房的门打开了,一阵扭打,铁锅子乒乒乓乓。她急得没办法,只好冲到厨房里把煤气关掉。厨房里,她丈夫慢慢地松开了夹住甘奈脖子的胳臂,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起初是惊得呆了,可是接着脸上便渐渐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愣愣地一遍又一遍直唤:“我的老天!我的老天!”

他一转身,又像要向甘奈扑去,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他的肌肉也显然都放松了。他只是干巴巴苦笑了一下。

“好啊,你们居然……好啊,你们居然……”伊芙琳用手抱住了他,拼命拿眼色求他,可是他一把推开了妻子,呆呆的一屁股坐在厨房内摆着的椅子里,面色活像墙上的瓷砖。“好啊,伊芙琳,你背着我干的好事!好啊,你这个小妖精!你这个小妖精!”

做妻子的觉得从来没有这样怜惜过自己的丈夫,也从来没有这样疼爱过自己的丈夫。

甘奈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说道:“这事不能怪她。是我自己来的。”可是哈罗德却直摇头,等他抬起脸来时,看那脸上的神气就像遭到了什么意外,身受重伤,连脑子也一时被震迷糊了似的。那突然变得可怜巴巴的眼神扣动了伊芙琳肺腑深处一根不会出声的心弦——然而也就在同时,她的胸中又陡地涌起一股冲天的怒火。她眼里只觉得火苗直冒,两脚狠命乱跺,双手哆哆嗦嗦的在桌子上瞎抓乱摸,像要找件武器,最后就像发了狂似的,一头向甘奈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