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子儿,坐门墩儿(第2/3页)

在胡同里也能看见没有门洞的花墙子小门楼,上面的清水脊两头翘起,门檐上装饰着花草砖,看上去倒也清新别致。偶尔也有一些砖雕拱门,门楼或是三角形或是半圆形,两边雕有西洋式的花篮,那是民国时期受了西方影响修建的圆明园式门。

北京的胡同很长,可却不让人感到穿越峡谷般的深幽,即使走得再远,人也不觉得累。这除了要归功于门墩儿的装点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胡同的宽度和两旁的院墙高度的比例关系完全符合美学原理。人站在胡同的一侧,他的视野可以覆盖对面院落的全部。这个比例虽然并不十分精确,但大体在一比一至二比一之间。在这个尺度内人走起来会觉得舒坦和亲切,既不觉得拥挤,也不显得僻静。

一条胡同就像一轴铺开了的水墨画,让住在里面的人心里觉得平静,满足。从喧嚣的大街走进胡同,人会忽然感觉自在,脚步也会变得稳当,就连情绪也顿时舒缓下来。胡同里的人们在这样的氛围里安分守己,守着祖上的规矩一代又一代地休养生息,娶媳妇,生儿子,非常文明地过着朴素却精致的小日子。就连胡同两侧的老灰墙都让他们觉得实在,觉得暖和。

胡同的主色调是青砖灰瓦,但灰得并不压抑,并不沉闷。胡同是活生生的,是彩色而灵动的。这不仅在于那些门墩儿和街门,还来自于两旁的树木。即便是再小的胡同,也少不了院子,少不了树。

胡同两旁院子里探出枝杈的多半是枣树,绿肥红瘦的晚春,能给整条胡同带来桂花般的香气。若是仲秋时节,抬眼望去,湛蓝的天空里,那浓绿的叶子背后往往隐藏着一颗颗玛瑙珠子般的小枣儿,红绿相间、晶莹鲜亮。赶巧了一不留神,兴许会有一两颗正好砸在过往行人的头上。

胡同里种植最多的要数国槐和洋槐。那长满了小而浓密绿叶的树冠,犹如一把把大绿伞,为树下的人们遮风挡雨,也给胡同注入清馨的气息。春天的时候,树下面常常趴着玩弹球儿的小小子儿。小丫头儿则把皮筋儿拴在槐树上跳皮筋儿。她们一边跳,一边这样唱着:

槐树槐,槐树槐,

槐树底下搭戏台。

人家姑娘都来了,

我家姑娘还不来……

等到满树槐花开放的时节,远远望去,明媚的阳光里,绿色的树叶间夹杂着一串串白色的“葡萄”。轻盈的槐花飘落下来,撒在慢悠悠走着的老爷子的身上。疏懒的午后,孩子们可以用一根长长的竹竿粘槐树上的季鸟儿(1)。天黑下来了,大老爷们儿会三五成群地伴着阵阵槐香在暖黄色的路灯光影里摆上象棋,扇着蒲扇。老奶奶们一边哄着孙子、孙女玩耍一边哼着那传了几辈子的童谣。不知不觉间,槐香飘进了人们肺腑,胡同弥漫着淡淡的甜和浓浓的人情味儿。

胡同幽静但不寂寞,安详但不乏味。老北京的胡同里一年四季从早到晚都洋溢着各种抑扬顿挫的叫卖声,真是“九腔十八调”。那叫卖声虽无伴奏却极富节律之美,动人心弦。悠远绵长的旋律飘过高高的院墙,穿过四合院里的葡萄架,传进人们的耳朵。院子里的人们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是做什么买卖的来了。

“清水嘞,杏儿嘞,不酸嘞,粘了蜜嘞!”——这是春天卖鲜杏儿的。“蜜嘞哎嗨哎,冰糖葫芦嘞哎哟!”——这是冬天卖糖葫芦的。

“硬面——饽饽。硬面——饽饽。”这旧日胡同深夜里凄凉、沉重的吆喝声不但被侯宝林写进了相声《改行》,而且被曹禺先生作为时代背景写进了话剧《北京人》。

也有的行当招揽生意并不采用吆喝的方式,而是使用简单的乐器。北京人管这叫“报君知”。比较典型的是卖酸梅汤的小贩手里的“冰盏儿”,两个黄铜做成的小碗在小贩灵巧的手里奏出清脆的打击乐,“叮叮叮——嚓嚓,叮叮叮——嚓嚓”,听着就觉得凉快。而剃头匠手里的唤头更动人心魄。一根半尺长的大铁钳子从两根铁皮叉子中间向上潇洒地一挑,“嗞啷——”胡同里的空气也仿佛荡出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