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酒缸,小酒铺儿(第2/2页)

大部分顾客与其说是来喝酒,不如说是下班之后来这聚会的。黄昏刚过,酒铺儿的气氛就开始热烈起来,家住周围胡同的工人师傅是这里的常客。那个时候国营大厂工人的收入在各个行业里相对算高的,像电子管厂的工人简直就是今天的白领阶层。四五十岁的老爷们儿家里自有媳妇操持,孩子们也用不着辅导功课。下班以后把自行车往酒铺儿门口一支,哥儿几个聚在一块堆儿先喝上顿小酒,山南海北侃个溜够。闲在中带着特有的豪爽。

这样的酒自然不是空着肚子喝的,通常要凑上几盘子玻璃柜台里整齐码放的冷荤和小菜。大家争抢着出钱,透着仗义和局器。有切好的蒜肠、粉肠、猪头肉,还可以是炸花生米或拍黄瓜。有一种叫开花豆儿的炸酥蚕豆,不仅嚼起来咸香酥脆,而且便宜实惠,往往最招主顾们喜欢。若是老酒腻子得着一颗开花豆儿,他会先嘬干净上面的盐粒子喝上大半杯,再把棕色的豆壳儿剥下来放在桌子上,就着两个豆瓣慢慢渗上一整杯,最后捏起那个空豆壳儿再过上小半杯的瘾。

社会上的奇闻逸事和小道消息是酒铺儿永恒的话题,他们用清醇悦耳的京腔议论着,当然也免不了有人借着酒劲儿发泄一下胸中的闷气,骂上几句痛快痛快嘴。愣头青小伙子的兴趣则在于听上几个一语双关的荤段子,结果往往是自己变成了被打趣的对象,招得师傅们哄堂大笑。酒铺儿的空气也沾染了欢乐的气氛,混合着酒气、烟气和开花豆儿的香味儿在微醉中荡漾起来。偶尔会有一个半大小子风风火火冲进来高喊:“爸,我妈让你回家拉煤呢!”……

等到酒喝透了,街边电线杆子上的路灯也亮了,年长的师傅说句:“散了,散了,明儿个再聚。”大伙儿才纷纷出门蹬上飞鸽或永久各回各家。

酒铺儿里也有卖啤酒的,但喝的人不多。可能是因为北京人传统的饮酒方式更倾向于细品慢渗,而喝啤酒的那种豪饮与这种传统相去甚远吧?啤酒的流行是上世纪70年代末,大批军垦的返城知青带回了东北喝啤酒的习惯。当时的啤酒是装在大罐里运来的散啤,倒在玻璃酒升里卖,一升正好倒出四杯。几个人就盘子生西红柿就能喝上一气。后来这种风气渐渐蔓延开来。到了夏天,家家户户拿个暖水瓶打回啤酒当冷饮,曾经一度喝得北京啤酒短缺。好像没过两年,瓶装的啤酒就大批上市了。

也就是在啤酒热后不久,胡同里的人们渐渐忙碌起来,有闲心在酒铺儿坐下来慢慢喝的人越来越少了。随着最后几个老酒腻子的离去,小酒铺儿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而那些店铺也不知什么时候都变成餐厅或是发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