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科·伊耶(第3/5页)

我在乔叟图书的收银台边办过很多场朗读会;我自己的首次签售会也是在那里办的,几乎都过去二十五年了。我在前台与他人公开讨论过旅行的本质,还在简·斯迈利朗读会的观众席里见过T.C.博伊尔。我从书店一个老员工那里了解到帝王蝶的季节生活规律,从另一个那里知道了她在秘鲁从小到大的生活。我常常会使前台的朋友们感到诧异,因为我会买上几本我自己的书,临时作为送给牙医或母亲的妇科医生的礼物;有时若有不认识的人想让我签名,我会让他们把书留在收银台。

我曾经在乔叟图书打过电话,在那里消磨过与医生的会面之间空出的一两个小时,在那里匆匆翻阅过范·莫里森一生的故事,在那里订购我出城时需要的杂志。当我身处远方,有时在我日本的公寓里,我会在静谧的秋夜里熬夜列出长长的清单,上面都是下次去乔叟图书我必须买的书。

出生并成长于英格兰的牛津,我着实幸运。在那里的宽街上,似乎每一个拐角都能看见二手书店、艺术书店或童书专卖店,还有世界最大的书店之一布莱克维尔书店的摊点;之后我在波士顿和纽约生活过,它们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几家独立书店。作为一个过去二十多年里常常带着新书巡回宣传的作家,从西雅图到多伦多,从科特马德拉到艾奥瓦城,从帕萨迪纳到迈阿密,我认识了北美一些最豪华的独立书店。

我发现它们每一家都有自己独特的色彩和精神,但全都参与到一项共同的事业中。当然,书也一样。它们可以说是伙伴,或是同一个交响乐团里的乐手。正如朱利安·巴恩斯的《终结的感觉》里一名学校教师所说的,一部小说“是关于角色随着时间而成长”。书店也是如此。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书的生命在于冲突。而在有关书店的这个故事里,近年来可一直不缺矛盾。我们生活中每天都会出现不去实体商店的新理由,比如朋友们告诉你有电子阅读器和网站折扣。有时出版商似乎就像泰坦尼克号的乘客,在恐慌中四处奔逃。丸善书店是我在京都的文学家园,过去的二十五年间我在那里度过了许多时光,但它突然间倒闭了,没有任何声响;巴黎的乡村之声书屋,一间拥有独到眼光和非凡品味的书店,近期也遭遇了相同的命运。每次回到马萨诸塞州的剑桥或加州的伯克利这些对文字还算忠诚的地方,我也会发现书店正在消失,同时还带走了老朋友和经典作品。

朋友们跟我说,现在只要轻轻一点,一本书就能到达你的电子阅读器里,价钱是你现在所花的一半都不到。电脑会推荐你下一本买什么。但是,还有些事是电脑不能帮你做的,是会被它们视为异教邪说的。有一次在乡村之声,我问前台的迈克尔要一本乔治·佩因特为普鲁斯特写的传记。他告诉我那本书已经停止印刷了,如果我第二天再来,他可以送我他的那本,我可以自己留着,免费的。(他还问我:“要平装本还是精装本?”第二天他欣然兑现了承诺。)

简言之,书店并不只是生意;它是共享的激情。它是一段对话,一次充满活力的交流,是你愿意与另一个刚刚在古挪威文学中新找到一处提及Vinland的品钦迷[50]分享的东西。收银台的员工与顾客在手上交换了什么,并不如他们在思想上交换了什么重要。因为看见你买了一本悉达多·穆克吉的《众病之王:癌症传》的那个人会告诉你,她曾经也被诊断患有癌症,但并非所有这种悲惨境遇最终都会致命。

因此,你以为翻过这页之后的第十一章会是一家勇敢的小型独立书店在数字化销售和大型连锁书店的大潮中逆流而上的故事,却在页末发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这个关于我的书店的故事的倒数第二章开始于八年前。那时,一家销售旅行书籍和装备的新店在市中心开张了。我一踏入这个新的奇幻世界,书店经理便迎了上来,跟我说他想把这个店标上地图,去鼓励读者,让大家回想起阅读的私享乐趣。他说他打算组织一些大型朗读会,到处去做宣传,去这条街上的公共图书馆里租一个房间来把它们打造成真正的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