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清晨,易晖浇完花,把画架在院子里支好,刚坐下,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江一芒背着书包出来:“又感冒啦?今天好像降温了呢,你还是回屋画吧。”

易晖揉了揉鼻头:“不是,就鼻子痒痒。”

“那就是有人在远方想你。”江一芒笑嘻嘻道,“喷嚏打得越多,就代表那人想得越厉害。”

话音落下,易晖又猛打两个喷嚏。

这具身体的健康状况不太好,为防万一,易晖泡了包板蓝根,冲剂苦中带甜,三下五除二喝掉,赶紧拿了块糖塞嘴里,苦味便消失了,只剩下他喜欢的甜味。

江雪梅上班,江一芒上学,家里有些冷清,易晖给一幅画起草勾线,调好颜色刚要下笔,手机响了。

唐文熙开门见山:“你昨晚给我打电话啦?”

易晖把笔搁下,调色盘盖上:“嗯,是别人接的。”

“哦、哦,一个朋友,昨晚一起吃饭来着,蹭他车回去,结果在车上睡着了。”

易晖其实听出接电话的人是谁了,见唐文熙打哈哈不想说,便也不问,直切主题道:“我昨天画到一半,想起之前在首都见过的一种的颜料,美院附近就能买到。”

唐文熙听到一半就知道他想问什么:“让我买了寄给你是吧?没问题,你把牌子和色号告诉我,我待会儿就去买。”

易晖道了谢,还是觉得太麻烦人家:“上次去首都走得太匆忙,不然我自己去买了。”

说到这个唐文熙就生气:“哇,你上次何止是匆忙啊,人都到画展现场了,也不来找我玩,拿了自己的画就跑,亏我把午饭在哪儿吃点几个菜都想好了,你说说,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易晖抬手摸了摸心口位置:“好像不痛……”

“噗——”唐文熙笑出声来,“你不会真的摸心了吧?”

易晖讪讪地放下手:“上回真的很抱歉,拿到画就想赶紧回家,到机场才想到没找你……”

“别说了别说了,”唐文熙好似快要承受不住,“越说越发现我在你心里没有位置,一个小小的角落都没有……卑微,想哭。”

要是放在以前,易晖肯定以为他真的要哭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适应了正常人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学会分辨哪些话是开玩笑后,就不慌了。

譬如现在,他笑得眉眼弯弯,对着电话说:“那你来呀,到我怀里哭。”

唐文熙自是没空过来。

他在念研究生,导师很严厉,经常指着他的画说“这种东西我家三岁的孙子都画得出来”,搞得唐文熙郁闷非常,私底下跟易晖吐槽过多次,认为这个怪老头分明在捧一踩一,借贬低自己的画来捧高自己小孙子的艺术天分。

每每听到唐文熙学导师讲话,易晖都笑得不行,像被点了笑穴,偏偏笑起来又没有声音,唐文熙切下下个话题了,都不知道电话那头还在捧着肚子笑。

于是唐文熙长了个心眼儿,每次聊完电话之后发短信问易晖还记不记得刚才电话里说了什么,易晖像作报告一样打字回复,顺便巩固记忆:学网购,买数位板。

网购的事是刚才电话里提的,唐文熙说碰到周围买不到的东西,可以学着上网买,让他别急着找颜料,先了解一下板绘。

听说能连着电脑画画,成图直接保存在电脑里,易晖已经充满兴趣了。

以前也不是没听过这个东西,只不过当时知道自己笨手笨脚,又不想麻烦别人,一直拖着没买。现在他不怕了,不怕看不懂,不怕会错意,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上次去首都,起初江雪梅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他自己也心有惴惴,结果一来一回相当顺利,没走错路也没被人拐跑,就是取画的过程稍微波折了一点。

想到在画展上发生的事,易晖条件反射地蜷缩肩臂,身体节节后退,直到脊背触到墙面,才恍然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