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第2/3页)

比方说,“买这张机票花了多少钱?”这就是封闭式问题。

然后,这个人抿了一口自己的威士忌,把酒咽了下去。他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说:“五十块钱。”

一个经典的开放式问题会是这样的:“你是怎么忍受这双可怕的、像是被碾碎的手的?”

我问他:“单程?”

“往返。”他说。坑坑洼洼、皱皱巴巴的手将威士忌倒在了他自己的脸上。“叫‘抚恤机票’。”乡巴佬说道。

我看着他,扭转身子面朝他,放慢了呼吸,好与这个牛仔的衬衫一起一伏的节奏保持一致。这种技巧叫作“积极倾听”。这个陌生人清了清喉咙,我等了片刻,然后也清了清自己的喉咙,模仿着他的一举一动。这就是优秀的销售员所说的与客户“同步”。

我的两只脚——脚踝相互叠压在一起,右脚压在左脚上——跟他的一样。我说不可能,就算是候补机票都不可能这么便宜。我问:他究竟是怎么搞到这么低的价格的?

他喝着威士忌,不加冰的,说:“首先你得做的就是从锁着门的疯人院里逃出来。”接着,他又说你还得搭着顺风车全国各地到处跑,只能穿着塑料鞋套和纸做的衣服,而且后背还是敞着的。然后,你还得迟迟才赶到家,迟得刚好没来得及拦住一个猥亵儿童的惯犯把你的老婆给强奸了,还有你的母亲。这次强奸事件造成的结果是,你还得抚养一个收集旧牙齿的儿子,他有满满一推车别人扔掉的牙齿。你的这个古里古怪的孩子在高中毕业之后就跑了,加入了一个昼伏夜出的邪教,然后撞了自己的车,有五十次,跟某个有点儿……就算是……不过也不算是真的妓女混在了一起。

在半道上,你的这个孩子引发了一场瘟疫,弄死了几千人,人数多得一项戒严令颁布了出来,而且还造成了推翻世界几大领导人的隐患。最后,你的儿子死在了一团熊熊的地狱之火中,全世界的人都通过电视看到他被活活烧死了。

他说:“就这么简单。”

这个人说:“接下来,等你为了葬礼去收尸的时候……”他又往嘴里倒了一点儿威士忌,“航空公司就会给你一点儿额外优惠了。”

五十美元,往返。他看着我放在自己面前的折叠桌上的苏格兰威士忌——温的,所有的冰,全都消失了。他说:“你还喝吗?”

我对他说拿去吧。

生活就是可以转变得如此神速。

明天你将拥有的未来,绝不是昨天你拥有过的那个未来。

我面临着两难处境——要不要跟他要签名呢?我放慢了呼吸,让自己的胸口起伏与他的节奏一致。我问道:他跟那个人……吼吼·凯西……有关系吗?“狼人凯西”——疾病史上最糟糕的零号感染源 [9]?那个感染了半个美国的“毒王” [10]?美国的“热吻杀手”?吼吼·“疯狗”·凯西?

“大块头。”这个男人说道。他那只畸形的手伸过来接我的苏格兰威士忌。“我儿子名叫‘大块头·兰德鲁 [11]·凯西’。不叫‘吼吼’,不叫‘小兄弟’。是‘大块头’!”

我的眼睛已经完全被他手上皱皱巴巴的伤疤给吸引住了——每一条皱纹,每一根灰色的汗毛。我的鼻子,记录着他的威士忌和牛粪的气息。我的胳膊肘,记录着他法兰绒袖子摩擦着我胳膊时的感觉。我的后半生就靠他来夸口了。我牢牢地记住了他的每一个瞬间,珍藏起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我说你就是……

“切斯特,”他说,“我叫切斯特·凯西。”

就坐在我的右边。切斯特·凯西,美国能走路能说话的大规模杀伤性生物武器——吼吼·凯西——的父亲。

安迪·沃霍尔 [12]说得不对。在未来,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出名十五分钟。不,在未来每个人都有机会坐在某位出名的人身旁至少十五分钟。伤寒玛丽 [13],或者是泰德·邦迪 [14],或者是莎朗·塔特 [15]。历史就只剩下怪物和受害者了,要不就是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