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2页)

虽然是盛夏时节,但那天并不太热,我决定好好在家里做美容保养。一大早我就开始洗头洗澡,弄得全身上下热气腾腾。于是我坐在屋顶上,一边吹风,一边慢条斯理地涂指甲油。

我刚涂了两层指甲油,一只苍蝇就停在了涂指甲油的小刷子上。我一面听着小奈特出言挑衅,一面眯起眼睛观察停在面前的苍蝇。琳茜在屋里帮苍蝇眼睛上色,我也想看看自己是否能从它的眼睛中辨识出不同的色彩。微风轻轻吹拂,毛边裤管轻擦过我的腿。

“苏茜!苏茜!”奈特大喊。

我往下一看,只见巴克利倒在地上。

时至今日,每次我和霍莉谈到救人的话题时,我总是以那天发生的事情为例。我相信救人能够成功,霍莉则认为不可能。

我连忙起身,从打开的窗户跳进卧室,一只脚踏在窗边的缝纫机凳上,另一只则顺势跨上地毯。双脚着地之后,我马上像运动员踢开起跑木一样起身,先是飞奔着跑向大厅,然后从楼梯的扶手上滑了下去。这在平时,是爸妈严令禁止的。我大声叫着琳茜,然后径直冲到后院。穿过纱门,跳过狗屋的栅栏,一路冲到橡树下。

巴克利喘不过气来,全身不停颤抖,我把他抱进车库,奈特紧跟在后面。车库里停着爸爸的爱车“福特野马”。我看过爸妈开车,妈妈还示范过如何发动引擎、如何刹车。我把巴克利放在后座上,从爸爸藏钥匙的陶罐里抓起钥匙,一路疾驰到医院。虽然车子的手刹都被我烧坏了,但事后好像没人在意这件事。

“要不是她,”医生后来告诉妈妈,“你就没有小儿子啦。”

因为救了弟弟一命,外婆说我会长命百岁。但和往常一样,她的预测总是错的。

“哇!”奈特拿着小树枝,惊讶地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鲜红的血迹竟然变成了黑色。

“是啊。”巴克利说。回想起那时的情景,他仍然觉得浑身不舒服。当时他痛极了,大家在病床旁围成一圈,每个人都神情凝重。那种严肃的表情他最近又看到一次。不同的是,在医院里,他们起初异常焦虑,但不久便没事了,大人眼中闪烁着轻松的光芒,温暖和煦的目光包裹着他。而现在,爸妈目光暗淡,眼中的神采消失无踪。

那天,我在天堂里觉得头晕目眩,踉跄着走回眺台。天色已晚,我抬眼望去,忽然看到一栋我从未见过的巨大建筑物矗立在眼前。

我小时候读过《詹姆斯与大仙桃》,眼前这栋建筑活像是书中詹姆斯姨妈的房子:维多利亚风格、庞大、阴森,屋顶还有瞭望台——通常被称作“寡妇通道”。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瞭望台上站了一排女人,对着我指指点点,但等我慢慢熟悉黑暗之后,才发现瞭望台上站的不是女人,而是成排的乌鸦。每只乌鸦嘴里都衔着一根小树枝。我转身走回家,乌鸦扑扇着翅膀紧跟在我身后。弟弟真的看到我了吗?又或者,这只是一个小男孩的美丽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