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来秋去忙如许,未到晨钟梦已阑(4)(第3/5页)



无论怎么看,她都不是平凡角色。长生暗自存了几分忌惮和小心。酒会之后几次范丽杰找他,长生都推辞不去,有时是真有事抹不开身,有时是懒得应酬。还有一次电话来,他陪着尹莲在医院复诊,看到电话来,到走廊上接了,说,真不巧,我陪我姑姑在医院。

范丽杰在那厢也不相逼,笑道,那好,你先忙你的事,闲了电话我,我最近被一帮人烦不过,想躲清静,你找个地方陪我去喝茶。

长生看着尹莲走出来,遂心不在焉地应道,要不我找人陪你去?

范丽杰声音有些慵懒,说,那倒不用,停了一停说,别人没你顺眼。言语间似戏谑,又似认真。

他含糊地应了,改天……挂了电话。

尹莲看着他说,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医生说我再吃几副药就好了。你也不用老是陪我来。

长生伸手拿了药方说,没什么,生意上的事忙也忙不完,推一两个约,我当躲清闲。

尹莲闻言,悠悠地一笑,神情温良。她笑起来总是极动人的,像一朵花慢慢打开,要相知这么深,才看得出她笑意里隐藏的惆怅。

她说,江南要是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长生恍若未闻,快步跑开,又站住嘱咐她,我去取药,你直接下楼等我。

医院的走廊有种超现实的惨白,阳光透进来也不觉得暖。他看见尹莲站在那里,身形纤瘦,容颜如玉,止不住一阵轻咳,肩头抽搐,像清荷凌波微颤。

那咳声牵得他心里纠痛,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急急地转身离去。

取了药,送尹莲回去,长安街上,高大的广玉兰,一盏一盏盛开,仿佛是灯,又仿佛是莲,洁白明亮得人心神恍惚。夕阳在楼群之间缓缓落下去,天际出现的艳紫,那样冷凝的颜色,像千万年才成就的一块琥珀。这样静的美,远胜过天色全暗下去之后霓虹闪烁的滟影流光。

车流熙攘,人如潮汐。他有意无意将车开得很慢。单独和尹莲在一起,莫名地总有种虚幻感。一分一秒都像是偷来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丢失了。小时候就是如此,如今大了,这感觉更是明显。此刻他有冲动,不管不顾,将车子一路开下去。只要她愿意跟他走,开到天涯海角也罢,可这世间哪有真正的天涯海角呢?

何况她不会跟他走。

慢慢地,听到尹莲说,你真的打算一直住在外面?常住酒店也不是办法。

长生目不斜视,说,是,我在雍和宫附近看好了一个院子,单门独院的,也方便。

尹莲抬起眼来,目光只在长生脸上转了一转,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最深最浓的一重苦涩从心底化开来,直漫到嘴上,几乎开不了口。过了半晌,才说,我病了这段时间,公司的事,你看着处理吧。我知你一向稳重的。

长生神色如常,说,好。我还是会常回来的,有什么想法我跟你说。有事,随时叫我。

尹莲笑容亦淡,说,好。

一路两人再无话。

已是这样淡到似水无痕。

长生送尹莲到家,已是晚饭时分,尹守国在西山疗养,谢江南出差,惜言参加学校的体验活动,家中并无别人。他站在门口,展眼望去,光阴在心底一转,恍惚间是二十多年,第一次踏足尹家时的情景,幽深而空荡,这么一想,许多往事便历历在目。

华堂富贵,寂寞深隐。

长生突然有些明了当年尹莲为何要带他回来,在这样的地方住久了,一个人,生命的活气会一寸一寸消磨殆尽。他本是要走的,想想说,我没吃饭。说话间竟带了些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