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晚餐

我待在狭小的事务所,拉起窗帘关上灯,坐在黑暗里静静地发呆。我无法假设我没有掺和到这件案子的话,吴哥的结局会是怎么样。在若干年后犯下另一起碎尸案,还是被其他的人抓到?人有时候总是会很矛盾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有停滞在半途左右为难。陈处长给了我一封信,准确地说,是一封遗书,吴哥的。我没有去看,我不知道要怎么去看。以我的个性来说,我并不是那种多愁善感郁郁寡欢的人。

算了。

昨日已成历史,明日还属未知,今日是上帝的礼物,这就是我们叫它现在的原因。有些东西,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有些事,总要去面对;有些事,总要去做,不管你愿不愿意。我拆开了那封信。

吾弟小川:

我这样喊你,你会不会觉得有些怪异?或者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有这个资格?

在一年前第一次遇到你,我就觉得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就像是又遇到了我的兄长黄国亮。我的父亲死得早,母亲再嫁的那个人,除了喝酒赌博打孩子之外,什么也不会做。或许是他的父亲对我一直很冷淡的缘故,他才一直照顾我、纵容我。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一直视我如亲兄弟,他觉得他有责任照顾我。你的案情分析得很对,寒寒并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在寒寒断气后,对她进行了一次重生仪式。但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我用刀片划开寒寒小腹的时候,她到底有没有呼吸。所以,当七年前我向他坦诚了一切之后,他包庇了我,并托人把我调到了S市。

我知道,那对他来说是个很痛苦的抉择。为了亲情,枉曲了法理,这让他这个正义感很强的好警察终日活在良心的谴责之中。

六年前,他死了。因公殉职。

在得知他的死讯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为了赎罪。

我没有告诉过他,我一直梦到寒寒。在梦里,寒寒身着一身白衣,静静地看着我笑。可当我去拥抱她的时候,她却化成了一捧细沙,随着冰冷的嘉陵江水呜咽而去。我知道七年前是我错了,我在仪式中的某个环节,很可能犯下了愚蠢的错误,才失去了让寒寒重生的最后一丝希望。

你又在笑我想入非非,觉得我有妄想症,对不对?

神迹是会出现的,只不过被现在社会的人心污染,已经越来越少。

好了,不和你争论这些,我就算说得再多,你也不会理解我的,你只会跟其他人一样,认为是我疯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凡·高、柴可夫斯基、纳什、爱伦·坡甚至牛顿,不都是你们眼中的疯子吗?但求自我心安,何顾他人眼光?

你发来的案情分析我看了,虽然你的推断跟事实还有些出入,但大体上就是那个样子。也只有你,才能做出解剖寒寒是为了让寒寒重生的大胆推断。是的,对寒寒的重生仪式,我是出于爱,而不是出于恨。

早在一年前,一起办午夜拔头人那件案子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思维敏锐,见解独特,假设大胆,求证细心,很有点名侦探的气势。到了陈雨的案子,你仅凭现场的情况,就能将我的动机和一些细节推断得如此到位,让我再次惊异不已。我甚至觉得你是不是目睹了我进行重生仪式的整个过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有天才可以理解天才?呵呵,我给你的印象大概跟天才相差很远吧,经常说一些漫不着调的话,做一些相去甚远的推断。是的,我是在藏拙,因为你身上有张璇的照片。

我没有把张璇误认为寒寒,寒寒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气质,是张璇所无法模仿的。不过,那时你说张璇是你的女朋友,让我对你心生戒备。虽然通过后来的接触,才知道你并不认识寒寒,但过了几个月后你又莫名其妙地失忆,就连张璇的照片都丢了。这一切都透着股阴谋的气息,让我不得不在你面前努力地扮演一个资质平庸的警察。你天才一般的推理能力让我很是恐惧,如果在你面前展现的是一个真实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查到这桩陈年旧案。不,我不是怕死,只是有件事不试一下,我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