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通地坑(第3/8页)

所有人都呆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宋进城:“好!这个决定我拥护,别人也拥护。大家说,是不是?”

人群中出现了一阵七零八落的“嗯啊”声,但很难说这就是应诺。石满堂洞悉其妙,使劲摇头。张不三恼了,一拳擂到他胸脯上:“你滚!马上就滚!我看错了人!”

“掌柜的,你这是抱着母鸡当凤凰。”

“我说是凤凰就是凤凰。”

石满堂沉默了一会,突然扬起头:“那好,我听你的。”他又望望三丛四簇的人众,心一横,牙一咬,大声道:“要我干,我就得有我的章法。丑话说在前,想散伙的现在就散,明儿动土,谁敢捣蛋,有娘的我拐走他娘,有媳妇的我拉跑他媳妇,啥也没有的,我打断他的肋巴骨。”

张不三笑盈盈的:“我怕这伙人轮不到你欺负。”他又转向大家,“你们也不要害怕他姓石的。他要无故打人,我亲自问罪,绑起来叫大家剜肉。不过,你们也要小心点,别叫他抓住把柄。看大家还有啥问题?没有了?好!进窑睡觉。”

明知乐极生悲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张不三还是对着石满堂着实笑了几声。古金场深秋的冷凉空气中,笑声也是带着寒意的。

“明儿放假,下午烙馍馍包饺子,来顿干的。”

“放不得。庄稼人贱脾气,越惯越懒,越放越散。”石满堂用黑手抹着脸上的汗水,表达着符合他副掌柜身份的意见。

张不三摇头,显出一副比对方老辣深沉的模样:“冒出来的泉水几把土堵不住,但要不堵,三天两后晌就会冒光。”

十天下来,通地坑下挖的速度比张不三预料的几乎快了一倍。每天,虽然他不会跟一个班干满八个小时,但班班都得去泡上一会儿,加上一些琐碎事情的纠缠和时时要提防谷仓人的偷袭,时间被肢解了,他只能刁空休息。幸亏有石满堂这样一个占理不让人的助手,这帮人中还没有发生过那种钉头碰钉头,叮叮当当不可开交的矛盾,省了他不少精力。张不三没有把石满堂算成班内的劳力,只让他和自己岔开,每班都去干上三四个钟头。这种安排一方面发挥了石满堂督促别人加油干的作用,一方面增强了他的自豪感和对张不三的义胆忠心。石满堂从未管束过别人,这次得到器重,那受宠若惊的使命感使他显得比老天爷还要负责。“三班比二班多挖了整整两尺。”“狗日的王仁厚耍尖溜滑不出力,我给了他一脖梗(用巴掌扇后颈)。”每次回到地面,石满堂总要向张不三喘喘吁吁地汇报,其实是卖弄他起到了一个监工的作用。张不三当然不会放过每一个表扬他的机会,南墙根里的葱,全靠壅。班班都在比赛,下一班一定会比上一班挖得多,哪怕多半尺,不然就会赖在下面不交班。和出坑的土石一样,人也是被麻绳吊上吊下的。麻绳通过支架上的滑轮受人控制,比起历史上那几次掏坑挖金来,当然是既省力又有时效。人的热情加上炸药的威力,大坑已有四丈多深了,而疲倦和忧急也同样深地钻进了人们的躯壳。古金场的地层里那股激动的潜流,也就在这个时候从坑底汹涌而出。

正在向休息的人们通知明天放假的张不三被宋进城拽到坑沿上,还没站稳,就让人用麻绳拦腰缠了一圈。几分钟后,张不三的双腿重重地插进了水中,水浪四溅,稀哩哗啦的。那水已经回旋着没过了膝盖,更可怕的是坑壁四周冲涮出了几个洞穴。失去了支撑的坑壁随时都有可能崩塌。而石满堂却得意地望着张不三,为自己能够镇守坑底,没让大家逃向地面而自豪呢。

“真的不要命了?”

石满堂没听准张不三的口气,嘿嘿一笑:“能捧到金疙瘩,死也值。”

“掌柜的,命是盐换的,一人只有一条,死不起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