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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打算拒绝。他体内的一切都说着“不想”。他再也不想看到血迹或者推翻的家具,或者触摸一个躺倒在地的人的喉咙,判断他是死是活。他不再是警察。他甚至早已不再是人。什么都不是。

“尼古拉斯,不了。我不能。”

“我不是为了你而这么要求,我是为了我自己。”

弗兰克尽管已经认识尼古拉斯·于勒多年,但还是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变成了个陌生人。他们在过去曾在保安局合作展开过调查——国际洗钱、毒品和恐怖主义。由于其性质和高效率,摩纳哥警方与全世界的警察力量都频频展开联系,其中也包括联邦调查局。弗兰克由于会说流利的法语和意大利语,所以被派遣去展开实地调查。他和于勒相处融洽,终成好友。事后他们一直保持联系,有次他和哈瑞娅特到欧洲旅行,还特地接受了于勒和他妻子的款待。于勒一家一直打算到美国回访他们,因为哈瑞娅特的那件事才打消计划。

弗兰克觉得他仍旧没法确切形容这个事件,这有点像不给夜晚命名,借此指望黑暗不会来临。在他脑海中,这始终是“哈瑞娅特的那件事”。

于勒听说这事以后,好几个月以来几乎每天都打电话给他。他终于说服他不再独处,到蒙特卡洛来拜访他。他像真心朋友一样帮他安排了住处。现在他住在安德烈·费南得的公寓里,后者是个经理,每年都要在日本过上大半年。

此时,于勒看着他,就像大海中的落难者看着救生艇。弗兰克无法拒绝他,只能暗自好奇,他们俩究竟谁是救生艇。他们俩都独自面对着充满残酷想象的死亡。

“走吧。”弗兰克重新戴上太阳镜,在屈服于转身逃走的冲动之前突然站了起来。

他机械地跟在朋友后面走上贝内特船,觉得心跳加快。警察总监指指双桅船通往下面船舱的台阶,示意他先下去。他发现他的朋友注意到被固定住的船舵,不过一声不吭。他们下到船舱,弗兰克在黑色太阳镜片后转动眼睛,四下打量。

“嗯,挺奢侈的船。一切都由计算机控制。这是艘单人就可以操纵的游艇。”

“是的,船主很有钱。想想吧,他用生命冒险多年,才换来了这些钱,下场却这样惨……”

弗兰克看到杀手留下的痕迹,也看到了法医留下的熟悉标记,后者曾经竭力发掘更加隐秘、不为人注意的痕迹。这里有取指纹的标记,有测量和仔细搜查的痕迹。尽管舷窗全部打开,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他们发现那两人躺在这里,在卧室里,肩并肩。你看到的脚印是橡胶鞋留下的,可能来自一件潜水服。手印中没有指纹。杀手戴着手套,一直没有摘下。”

弗兰克穿过走廊走进卧室,在门口站住。门外一片宁静,门内却是地狱所在。他曾经看到过类似场景,血迹一直溅到天花板上。他看到过真正的屠杀。但那些都是人和人之间,为了人类的目标而展开的无情斗争。为了金钱、权利、女人或者别的事情。是罪犯和罪犯之间的争斗,是人和人之间各种等级的冲突。可是在这里,空气中漂浮的,是一个人和他自身邪恶的争斗,这些邪恶侵蚀着思维,就像铁锈侵蚀钢铁。没有人比弗兰克更清楚这个。他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只得撤出。于勒等他走近,继续讲述着。

“他们停泊在丰维耶港,那里的人们告诉我们,约肯和亚利安娜昨天早上起航。他们没有回去,我们据此推测,他们在离岸有一定距离的某处停下了。可能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因为他们没有多少燃料。谋杀的详情还有待澄清,不过已经可以大致推测出来。我们在甲板上发现一件浴袍,女孩可能走上甲板呼吸新鲜空气。也许她还游泳了。杀手肯定是从岸上游过来的。不管是怎样做到的,总之他出其不意将她拖入水中,令她窒息而死。她身上没有伤口。然后,他在甲板上扑向约肯,刺死了他。他把这两人拖回卧室,有条不紊地干了……那种事,愿上帝惩罚他!然后他将船头对准港口,捆住船舵,让船直冲向港口,然后用来时的方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