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栗园春色(第3/11页)

伽罗怒极反笑,她冷笑着,逼视着自己长得高大健壮的儿子,声音里不仅有愤怒,还有着忧伤的气息:“难怪你那样放纵阿云,难怪你每次出门宴游都带着阿云而不是元妃,你眼里还有本宫这个母亲么?你竟然将娘为你千挑万选相中的妻子丢在脑后,甚至向人抱怨说:阿娘不与我一好妇女,亦是可恨!阿云的父亲云定兴是我朝的武官,对,可你知不知道,阿云的母亲是谁?”

杨勇如何不知?

云昭训是云定兴在外面乐坊宴游时与歌伎生下的女儿,来历有些暧昧,如果不是这个缘故,他早就将云昭训扶正了,而不是重新娶少冢宰元孝矩的女儿当太子妃。

“阿云的母亲,与阿云有何关联?阿云清洁自守,性情温柔,做事得体,儿臣觉得她无可挑剔。”杨勇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被扼在了喉咙间,他越说越没有勇气,但还是勉强壮着胆子分辩了一句。

灯烛边的母亲看起来有些衰老了,她还是那么秀丽,轮廓不太鲜明的高鼻深目中,带着一种不着痕迹的高贵。

杨勇知道母亲因为身世之痛,平生最恨人纳妾,可是,为什么母亲不能在定下婚事前征求他们兄弟的意见呢?

他一直喜欢的就是娇柔灵动、善解人意的云昭训,而不是那位木讷呆板外带着几分傲气的元妃,从成亲当夜至今,他连碰都没有碰过她一下。

前年,他和晋王杨广、秦王杨俊前后都迎娶了母亲选中的妻子,听说只有杨广夫妻感情尚且算得上融洽,他自己和元妃几乎不交一语,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看到她那愚钝的面容、涣散的眼神,他就打从心底感到厌恶。

而杨俊的崔妃虽然才貌双全,却也骄傲任性,与杨俊二人简直就是一对冤家仇人,一见面非吵即闹……母亲为什么就不肯反思一下呢?多年铁腕治家、治国的她,是不是越来越唯我独尊了?

令杨勇想不到的是,回答他这句话的不是伽罗,而是从廊下独自迈步进来的杨坚:“怎么没有关系?勇儿,朕虽然读书不多,可也听说,从前,东晋太子娶了屠户家的女儿为妻,结果生下的儿子就喜欢屠割沽卖。云昭训是云定兴在外面妓馆里带回的私生女,来路不明不说,又有那样一个下贱的生母,勇儿,我大隋的皇太孙就是这种人家的女儿所生,怎么能让朕和你母后心喜?又怎能令你的兄弟和大臣们心悦诚服?”

门第,又是门第!

杨勇望着父母那两张气质越来越相像的脸,颓然将头垂落到胸前,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的父母:难道,因为做了大隋太子,他就不能享受真正的感情了么?不能随意去爱,不能自在生活,更不能忘记身份和门第,时时刻刻,他都必须记住自己将有一份王图霸业要去打理。

杨俊瘫坐在胡床上,醉眼蒙眬地望出去,只觉得秦王府的一切都是那么黯然失色。

厅门外花影扶疏昏暗,厅上满地碎片狼藉,都是他刚才暴怒之中打破的花瓶、古董和摆件。

他甚至还平生第一次动手打了女人,看着崔王妃在地下翻滚的模样、惊恐的面容,杨俊竟然有一丝快意,酒醉心明,他早就想好好教训这个嚣张的妻子了。

成亲多年,他一直忍受着她无止尽的指责和呵斥,仿佛她为他生了杨浩、杨湛两个儿子便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便有了凌驾于丈夫之上的权力与地位。

崔氏出嫁前是家中备受宠爱的小女儿,加之才貌出众,崔家上下常赞许她才华见识、相貌谈吐可与当年的独孤皇后相比,因此,崔氏对自己也寄望极高、颇有期许,只是身为女子无法插手朝事,便常想方设法,要管教点拨自己家的王爷。

杨俊本来与她的夫妻情分就不重,哪里肯听得进去她的话。

况且杨俊才干出群、既通世务又擅长带兵打仗,却偏偏生性散淡,不爱揽权,崔王妃看在眼中更是生气,每日责备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