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二圣临朝(第4/11页)

杨俊看到她身后只带了三四十名侍卫,并未盛陈大军,也觉得纳闷。雍虞闾难道就缩头在继母身后,不敢出战吗?沙钵略一世枭雄,这次四十万大军横扫北疆,令隋军望而生畏,没想到他儿子竟如此懦弱无刚。

“不敢,本王身为秦州总管,都督秦州等十五州军事,有北疆御敌之责,如今接连失陷武威、安定六城,守土有责,本王须与秦州共存亡。”杨俊温和地回答道,“国难之下,难以顾全亲私,还请可贺敦见谅。”

他说话软中有硬,决非再是当年为她出嫁而黯然出家的那个多情少年,看来杨俊这些年经过了不少世务,才练得了这副谈吐和心胸。

岁月或许同样改变了自己吧。

只有经过了岁月涤荡和历练,我们才能知道自己的真实面貌是什么模样,才能知道我们可以有怎样的勇气和忍耐力。

千金公主在心底宛叹一声,道:“殿下率压境之军而至,有摧枯拉朽之势。我营中仅余数万老弱残军,无力对垒,只盼恶战之前,能向殿下尽吐心声,得殿下与独孤皇后原宥。”

她口气中有请降求和之意,杨俊警惕起来,没有人比这个女人更了解自己,她想干什么?用旧情打动自己退兵,还是想拖延时间,等沙钵略可汗突围回来,带十八万大军与自己对决?

不管过去曾有多少情意纠结,如今面前这女人,已是突厥王的可贺敦,是侵犯大隋的敌酋。

“倘公主能弃暗投明,与大隋和议,那再好不过。”杨俊也同样打着官腔。

“拿琵琶来!”千金公主一招手,身后一名侍卫递上一面装饰金玉的精致琵琶。

千金公主戴上指套,随手一挥,铮亮的金铁之声从弦上急奔而出,在落日中的无边营帐前,她曼声唱起了鲜卑人的《阿干之歌》:

阿干西,我心悲。

阿干欲归马不归。

为我谓马何太苦?

我阿干为阿干西。

阿干身苦寒,

辞我大棘住白兰。

我见落日不见阿干,

嗟嗟!

人生能有几阿干。

杨俊强自镇定着自己,这是千金公主出塞和亲前夜,为自己弹唱的最后一支曲子。

《阿干之歌》是有名的鲜卑民歌,是鲜卑大单于慕容廆思念西迁的兄长慕容吐谷浑的歌曲,直到慕容廆晚年,他仍然会击节吟唱此曲,思兄泪下。

“阿干”,就是鲜卑语里的“哥哥”。

自知出塞和亲、西迁不归的千金公主,在离别的那个晚上,就在梨花树下一遍遍为自己吟唱着《阿干之歌》,花落如雪,在她的长发和琵琶上纷飞,遮挡着那张他想要永远凝视的美丽面庞。

直到如今,杨俊在席上听见有人再唱此曲,都会鼻酸心痛、含泪离席而去。

她的确太了解他了,在他的心底,永远会有一块为她而留的温软,永远对她无法抵挡。

就着最后的暮色,千金公主看见了杨俊脸畔的泪水闪亮,她交回琵琶,翻身下马,走到杨俊马前,匍匐在地,泣道:“阿祗,我心怀父仇,誓要报家国之恨,催促大可汗发兵对抗天朝,点燃烽火,最后却众叛亲离、进退两难。如今我已知错,求阿祗念在昔日之情,准我与大可汗请和!”

杨俊悄悄抬手,拭去腮边冷泪,冷冷地道:“两军阵前,勿论私交。如今大军压境,可贺敦已是城下之盟,并非请和。”

千金公主泣道:“若眉知罪。大可汗被叛军重重包围,达头可汗虎视于王帐之侧,若秦王愿恕我罪过,放过大可汗,我愿以死谢罪!今日突厥大军陷入分崩之局,必将恶战连连,若大可汗平安归来,尚可收拾残局,率部退出长城,重返都斤山下。若大可汗一死,达头、阿波、莫何几位可汗必将为王位你争我夺,战火不断,祸及神州,难以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