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骑兽之势(第4/9页)

难道自己就眼睁睁地看着尉迟家从这个夜晚开始飞黄腾达?

杨丽华不能甘心。

纵然她并不热衷于权位,但她也不能让宇文家和杨家的命运操纵在别的家族手中,她自己更不能在一个刚满十五岁、来路暧昧的女孩子手下唯唯听命。

“既临大事,当然该召请随国公入见。随国公亲则国丈,重则国之宰辅,而况明决果睿、名重北邦,监国之人,非随国公莫属。”郑译仍然是眼观鼻、鼻观口,但心里却起了阵叹息,这个杨丽华,为什么她没有她母亲一半的果断和明智?

在这个非常时刻,她竟然是如此的优柔难决,旁边若换了别人,而不是郑译,早已将杨丽华玩弄于股掌之上。

杨丽华有些木呆呆地注视着郑译,不出片刻,又将视线移到站在帷幔旁边的刘昉身上。

刘昉比郑译年龄大几岁,但外貌和举止却显得年轻得多,面容上带着一种无法掩藏的浮滑气息,此刻,这个平时十分能言善辩的御正下大夫,却保持着令人敬畏的沉默。

“刘大夫,依你之见呢?”也许是为避亲嫌,杨丽华没有立刻答应郑译,而是不放心地询问起了刘昉。

“郑内史所言诚是,请皇后速召随国公入见!”出乎她的意料,刘昉竟然双膝跪倒,高声赞同着。

见识不出宫掖的杨丽华,终于点了点头。

她不能明白郑译、刘昉如此作为的背后原因,她只是在心底里涌起一种隐隐的喜悦,一方面是庆幸自己地位的稳固,一方面是为父亲能有这样的声威而高兴。

“好,就按着两位大夫所说,召随国公入见。”杨丽华咬了咬牙,终于点头首肯。

再过几天,八岁的小皇帝宇文阐就将临朝听政了,她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自己的五个弟弟着想。

听母亲说,他们一个个都是英睿不凡的少年。

杨勇在前两年就因为平齐之功被封为上柱国、大司马、总领旧齐之地的洛州总管,年纪轻轻便继承了外祖父和父亲都曾拥有的高位,而且,出身将族的他甚至比父祖更出色,不但会带兵打仗,而且雅通典籍、善解词赋,长安城里没几个少年能比得上。

倘若因为自己此刻的犹豫,令杨勇、杨广、杨俊、杨秀、杨谅这些同母兄弟们永无立足庙堂大展身手的机会,那么,自己将成为家门的罪人。

夜风越来越凉了,小宦官将杨坚引领至天德殿的二道院门外,便停住了脚步,恭敬地弯下腰来,道:“随国公,请自行入见。”

杨坚点了点头,迈步走进夜色深沉的天德殿前院,这座天德殿,他素日奏事时经常来,但此际的月色里,院中楼台幽静、池阁深沉,令他觉得异样陌生。

自宇文赟登基以来,天台天德殿的夜晚,还是第一次呈现出一派宁静的面貌,那密如急雨的丝管和彻照十数里的灯烛已经消失了,在门前往来不息的女装少年们也不知去了哪里,留下的是天德殿门外那些奇形怪状的设置:圈养巨兽的笼子、抛枪弄剑的钢丝套、舞伎攀爬的漆木蹬……

淡淡的上弦月下,这些东西的影子浓浓淡淡地罩住了殿门外的白玉台阶和莲池。

五月天气,天德殿的莲池中竟然有大朵的红白莲花盛放,杨坚定睛细看时才发现,这些亭亭盛开的莲花,是宫女们用名贵细致的丝绢精心扎出来的,花姿、花形和花色各异,看起来生动极了。

伽罗说得没错,宇文赟是个过于任性的一直没有长大的孩子,他的悲剧在于,这个王国和这些大臣,总是恭顺地服从着他恣肆而狂野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杨坚才信步走上了空无一人的游廊,他的长方脸被长须遮挡了一大半,看不出那神情是悲哀还是紧张。

紧随他进来的李圆通,在很远的地方注视着自己的主公。